毕了!
孙少杰有些坐蜡。
第一个还好说,题中应有之意。
第二个就离谱了!
这老倌儿装傻充愣,借酒遮脸,竟然提出了如此离谱的条件——合着自己想赚人家闺女做嫂子,老家伙却将计就计,盯上了自己。
竟然异想天开,想赚他做女婿!
这还真是有些离谱了啊。
爸他老人家讲得没错,
人老精鬼老能,这老家伙果然不是一个省油的灯盏,胜利在望时,竟然等在这里给他来了一下。
收拾不好会出事哩。
事情脱离预判,有些失控了
孙少杰头疼极了,再一次有了深深的挫败感。
大哥辍学那年,他才十一岁,无力改变现实,想着大哥一辈子的情感纠结因润叶而起,他就努力讨好田润叶。
本是想提前了结了那份情孽,大哥娶秀莲,他陪着润叶,兄弟各自安好。
谁让他也喜欢润叶呢!
感情忠贞,爱情就是生活的全部,关键还有些憨憨的,俏模样馋死个人。
总之,感觉挺适合他的——重活一世,他就是想岁月静好一辈子的嘛。
结果用力过猛,成了好哥们
唉,想起来都是泪。
这次他算计了大半年,努力想玉成美事,给爱情以美好。
结果又是这样!
刚回来时田福军就来了那么一下子,想撮合他和晓霞,那时他差点休克过去。这次他算无遗策,眼见着大哥和田润叶爱情的小树将要结出甜蜜的果实,可这老家伙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还让不让人好好的玩耍了!
孙少杰努力镇定了一下,痛定思痛,想办法努力收拾旧山河。
老家伙太能出难题,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他想了想,准备以小卖小,化身窦娥控诉有人不干人事。
一定要把事情拉回该有的轨道上!
叔,您这是欺负孩子啊!
没有一点诚意。事情不能是这个办法,照您说的,俄成啥了?
润叶姐可是俄大哥的媳妇儿!
事情成了才是!田福堂斩钉截铁。
他也不醉了,俄有没有诚意,你娃自己心里清楚。俄允你进屋上炕拉这多话,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给你大哥一个机会。
在俄眼里,跟润叶般配的是你!
石破天惊!
还是轻敌了呀,原来是早有盘算,这算盘打的
老狐狸!
叔,这感情的事吧
你跟润叶的感情差了?
田福堂一句话堵死,你言传一句,她怕是能把俄这个当爹的给扔在一旁,看看,看看,你才刚回来多大一会儿,她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孙二娃,你这个坏怂!
田福堂越说越气,俄的诚意你娃接不住啊!叔有些喝多了。愿意,写好字据你就回吧;不愿意,你也回吧。俄可是要先歇一歇了。啊呀,老喽,再年轻几岁,你娃今天就躺这里了。
田福堂撂下最后通牒,背身躺下去,不愿再跟这奸滑的臭小子磨牙了。
太费精神了。
好在他还有些道行,才没有被小狐狸给拐进沟里。
小兔·崽子,跟俄斗?
哼!
老家伙火力全开,战斗力堪称爆表,孙少杰有些顶不住。
叔,再商量商量?
不了。行,就这条件;不行,你娃就走吧。想喝酒就来,只是莫再说事了。你娃不行,没担当。
田福堂胜券在握,开始激将。
孙少杰气往上涌,少年意气,当场摸出纸笔,一挥而就,字据一式两份。
润叶娘作证,双方当场签字画押。
两人各自欢喜,都觉得自己赢了。
孙少杰有底气。
他觉得自己绝对赢。
田福堂是觉得自己不会输,反正里外都是赚,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他已经明白,闺女是留不住了。
孙家家风没得说,双水村头一号。
这兄弟俩都是有本事的。
少安能成事,那他就成全了小儿女;反之,跟了少杰更好。
在田福堂看来,润叶是喜欢少杰而不自知。他这个当爹的,可以而且有资格还必须替闺女拿这个主意了。
既然输赢没关系,打赌就是赚。
现在田福堂还没有去城里,不知道润叶二妈给她说媒的事。再说,他本也不觉得润叶攀上李家是多好的事。
还是那句话——差距太大了。
其实,他最满意的是孙少杰。
过去不言,其它不讲。
就那份内涵丰富的彩礼,还有今天这连环套,一石数鸟,瞻前顾后,步步为营反正自己是搞不出来。
太有才了!
田福堂之所以愿意接这赌约,就是笃定孙少安进不了公社。
成也不成,必须不能。
真当他田福堂是吃素的?
他打赌本意就是冲着孙少杰去的。
这娃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小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如今经过部队历练,又分到了县里,前途不可限量。
嗯,过两天就去城里一趟,问问福军,这个臭小子分在经理部是做啥子事情的,想来也差不了。
以后绝对是原西县里的场面人。
田福堂算是想明白了。
退一万步,就算他心想事不成。
孙家有杰娃子在,不管他女婿最终是谁,闺女都不吃亏。
哼!也不看看他田福堂是谁?
石圪节堂堂一号人物,打过鬼子,斗过光头,纵横山窝窝里这么多年,只见他占便宜的,什时吃过亏!
孙玉亭家。
贺凤英蹑手蹑脚的从院墙边回到窑里,孙玉亭问:还在?
嗯,在哩。穿得真洋气,跟画上一样,少安这回赚了。
坐在那里时间不短了呀
孙玉亭和婆姨回家时,三个娃子抱着鼓鼓的肚子躺在炕上直哼哼。
旁边一个提包敞着口摊在炕上。
两人吓坏了,仔细查看方才发现是吃多了——一提包吃食下去了小半。
孙玉亭心疼得脸上直抽抽。
饼干,罐头,牛肉干洋糖块儿这得多少钱啊!一个没看住,三个娃生生吃了一家人整个月的伙食。
幸好罐头是铁盒,她们打不开。
问了话才知道是侄儿复员回来了。
这手笔哎呀好心疼!
忙撵着孩子们起来,赶到院子里去消食儿,自己心急忙慌的跑去大哥家里讨要了点山楂回来。
老母亲常年卧床,山楂是常备的。
回到家里,让婆姨熬水给孩子们灌下去才消停了一些。
跑了这一趟,不但确认了侄儿杰娃子复员回来的消息,也得知了下午发生在村里的事,自然也就知道了少安和村里支书家闺女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嘿,少安还真是个好命的!
孙玉亭是大队党支部委员农田基建队队长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委员会主任,一身三职,在村里也是一号人物。
他婆姨贺凤英是村里妇女主任。夫妻都是穷积极,黑天半夜开会,三个娃娃常撂在家里没人管。
两人庄稼行里都不行,偏还热心公事,家里光景烂包,日子过得凄慌。
贺凤英是晋省柳林镇贺家湾人。
孙玉亭在柳林上学时,两人曾经同学过,本来没太多瓜葛。
但后来他从太原钢厂跑回来闹着要娶婆姨时,没了办法的孙玉厚求到柳林镇老拜识——经营瓷窑的陶窑主身上,才阴差阳错又续上了关系,成了夫妻。
贺凤英刚嫁过来时,仗着念过几天书,根本不把孙家人放在眼里,孙玉亭又是个怕老婆的,两家关系有些紧张。
直到后来,孙家三兄弟一个个长大,孙少安又当了生产队长,在村里也成了一条汉子,夫妻俩都有点怯火了。
加上自家日子又过得没棱没沿的,就对大哥家重又倚重了起来。
贺凤英是个眼色活的。
她去年回娘家时,得知族里有人家向所有在门外的亲戚和熟人委托,想给他们家女子在外地寻个对象。
那个女子贺凤英知道。
不但长得黑眉大眼壮壮实实的,很是耐看,家里家外还都是一把好手。给少安做婆姨,再没有那么合适的了。
贺凤英心里一合计,就想把这事做成,那样她就是孙家的恩人,今后占便宜都会理直气壮了。
更何况侄儿婆姨还是她族里人呢?
可她听男人从大哥家回来念叨,少安已经名草有主了,禁不住有些灰心。
看润叶这样子,她和少安的事怕是要成了。
孙玉亭却看得清楚,少安这事不好办,很麻缠哩。
贺凤英心里一喜,怎?
自古婚姻讲究门当户对,田福堂俄很了解,他虽然不愿闺女高攀,也不会让女儿低嫁,是不会同意的。
那就是还有机会?
机会很大!不过也不急,二娃其实更好。
混说,俄们贺家的闺女嫁不出去怎地,非要可着你们孙家选?贺凤英骂过后,突然又觉得不甘心,二娃那么好,在部队会没谈婆姨?
部队管得严着哩,不让谈恋爱。
那也不行。贺凤英摇头,你说了少杰在县里有工作哩,秀莲她不愿找吃官饭的人,就是有工作人看上她,她也不会去嫁给人家。
孙玉亭好奇,咋?
那闺女心里明白着哩,常说‘两人地位悬殊,说不到一块,活受罪’,要不也不会托人在外地找相好的了。
还真是个明白人!
孙玉亭啧啧称赞,不过也不一定。她那是怕城里人看不起。少杰这娃跟两旁世人不一样,行事
怎说哩,这世间规矩不大看得上,怜贫惜弱,尊老爱幼,对女人也尊重,有些山里高人返璞归真的架势。
屁!
你别不信。刚在大哥家,你猜俄看到什么了?
甚?
石碾子上晾着一双女人的鞋。孙玉亭满脸八卦,秀秀溜溜的,还湿着哩,一看就是年轻女人的
啊?
别乱想。孙玉亭看婆姨明显想岔了,忙打断她,俄问了,润叶的,中午跟少安一起在河滩里踩的。
啊?
孙玉亭语不惊人死不休,鞋是杰娃子刷的!
啊?
贺凤英惊奇三连。这一波三折的,跟小说里似的,好复杂。
是不是很特别?!
孙玉亭半是轻蔑,半是羡慕,就这脾性,女人就没有不喜欢的。润叶是,你侄女也跑不了,见过肯定喜欢。
孙玉亭卖弄完,觉得意犹未尽,或许是为了多些证据佐证他的观点,毕了又补上一句,你不也常念叨他嘛!
说罢心里还有些犯酸。
呸!你个混货,瞎说个甚?连侄儿的干醋都吃。贺凤英泼辣的大骂,罢了又迟疑着问:那俄试试?
孙玉亭大包大揽,你只管揽下去说,不行就先让人家闺女过来走亲戚。两个呢,哪个成了你都是功臣
看在那提包吃食的份上,孙玉亭是豁出去了——大哥家眼见着要发,此时不靠上抓紧,就亏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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