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叔,是我说得还不够直白吗。
蚀天也稍微加重了语气。
她的身份是战俘,已经没有自由了。而且她也杀了人,不可能再回到正常的生活了。只有跟我们在一起她才能实现价值,这也是她能活下去的理由。您是要剥夺她活下去的权利吗?
你们的事我一点也不了解,沧海也是,什么都没跟我就我相信你说的话,相信他是不在了。
林长江转头看向蓝予爱,她乖巧地坐着,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因为她父亲的原因,小爱这孩子性格有点缺陷,你应该看出来了。你要找小怜,说明你是想照顾好她的。但如果你是真心为她考虑的话,就应该让她远离争斗,不是吗?她是个太过纯真的孩子,我实在不忍心看她继续进行这种可怕的事情。
现在可不是打感情牌的时候啊,林叔。
蚀天有点无奈,耐着性子慢慢解释。
首先,这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事,其次,就算放她回归正常生活,只要她还是参战者,也迟早有人会盯上她的。面对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敌人,结伴而行才更容易活下去。
可问题是,你是她真正的伙伴吗?
林长江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而严肃。
你要是北欧神话的人就算了,但你自己都说她是战俘,我怎么可能安心把她交付给你?
所以我才想尽可能满足她生活上的需求。
聊了半天,蚀天发现对话又回到了原点。林长江还是不信任自己,不如说他没法相信自己。
蚀天有些落寞地说道:我们敌对的关系确实改变不了。虽然现在是和平相处,但我和她迟早都会有一战。我们是参战者,命中注定相互厮杀。
‘命中注定’,谁规定的这种事?
蚀天淡然回答:神。
林长江摇摇头:荒唐
荒唐?
终于,蚀天的耐心消耗殆尽。
站在普通人的角度,林长江的愿望一点没错。站在参战者的角度,蚀天的想法也无可厚非。
两边各有理,因此达不成共识。
对牛弹琴?
不是。
理屈词穷?
也不是。
蚀天放弃了思考,然后便失去了谈下去的兴致。
与普通人交流,他终是感到了一丝厌倦和疲惫。
何必这么麻烦?
蚀天默默握紧了拳头,很快又释然地松开。
身后似乎有人在轻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林长江沉默地看着蚀天。
他本以为眼前的男生还会再强硬一点。
没人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我只是接受了现实,然后尝试着活下去而已。
你们还是孩子,考虑事情不周全,如果
凌姐,请过来一下。
不等林长江说下去,蚀天抬手打断了他。
两位年长者都露出略显疑惑的神情,而后荆凌便快步走来。面向蚀天,她小声询问:请问有什么事?
蚀天边说边离开座位:麻烦你把蓝予爱带到内厅,有些话我需要跟林叔单独说一下。
林长江无声地叹了口气,没说话。他就这样看着蚀天,趁此空隙又取下眼镜捏着额角。
荆凌也不多问,恭敬地把手伸向了蓝予爱。
那,蓝小姐?
望着伸向自己的手,蓝予爱先看了看林长江,接着又看了看蚀天,很意外地没做出任何回应。
刚才还回响着激烈辩驳的外厅现在落针可闻,蚀天下意识以为是蓝予爱没理解自己的意思。他正准备重复一边,蓝予爱又突然有了动作。
不行。
女孩伸出手,但对象不是荆凌,而是蚀天。抓着蚀天的上衣袖口,蓝予爱轻声道。
额
又以为不行是不要的意思,蚀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挤出一点感情:你先进去等一会,我很快就好。有些话你在我不
蓝予爱晃了晃脑袋,用可爱的动作打断了蚀天的话。她抬起头,宝石般的双眸再一次对上了蚀天的视线。
不可以伤害林叔。
心头一颤,蚀天瞬间沉默了。
这是,什么意思?
而对面,不解的目光也如针扎一般径直射来。
心中虽然感到一丝惊讶,蚀天还是沉声问眼前的女孩: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不知道。
蓝予爱继续摇着头。
蚀天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那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因为,你的表情很可怕。
店外依稀有路人经过,欢声笑语。店内几人则心思各异,气氛异常紧张。
荆凌不能插嘴,而林长江在沉思。他们此时都看着两位年轻人,安静地等待着结果。
坐下来。
蓝予爱又是轻语,本是命令的一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更像是请求,柔软得让蚀天无法拒绝。
被三个人盯着的滋味也不太好受,考虑再三,蚀天最终选择了退让,重新坐回了座位,蓝予爱因此也松开了手。
蚀天本意没打算伤害林长江,只是想再麻烦一次赫菲斯托斯才支开其他人。但同时他也懒得解释,如果就此能吓到林长江让他妥协,那也再好不过。
我的态度不变,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带蓝予爱一个人回去。
我也有我的立场,原谅我无法帮上你的忙。
桌前的几人又迎来一阵沉默。
林长江没深究蚀天想做的事,长辈亦有长辈的沉稳。他有一瞬间是被蚀天吓到了,但事已至此,他反而要鼓起勇气。
你硬要带小爱走,我可能拦不住。视情况而定,我不排除主动联系警方的可能。
蚀天毫不掩饰地皱着眉:这是威胁吗?这样我的努力全白费了。
带小爱来见我,帮我摆平政府的人,你做的事我确实很感谢。但说句不好听的,这不是我必须回报你的理由。对小爱,我可以无条件地帮助她,但你,不行。
蚀天重重喷出一口气,任谁都能看出他脸色的难看。而林长江不惧蚀天冰冷的视线,眼神坚定地继续说着。
不管是第一次见面还是在这里刚落座的时候,你都是直接开口向我要小怜的联系方式,目的明确,就谈话而言,这不是坏事。而且你的态度诚恳,语气也很有礼貌,说实话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所以现在又是在嘲讽我喽?
蚀天轻笑着,他现在只觉得他们在浪费时间。
不是。林长江摇摇头,有求于人,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但我之所以没同意,是因为你还没做到最重要的一点。只要满足这一点,答应你这点小小的要求又有什么难度?
蚀天一脸无所谓地猜道:耐心?
林长江又是摇摇头,接着看了一眼蓝予爱。
我不知道你口中的战俘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至少小爱看起来不像是被欺负的样子。你关心小爱的心情我当然也能看得出来,但最少最少,最起码的
林长江的脸上先是划过一丝苦涩,然后他的眼神重归坚毅。
我需要小爱亲口告诉我她的想法,而不是只有你在跟我谈话!不是强迫,不是洗脑,只要是她自己提出的要求,我都会答应!
人一旦对某件事感到了厌烦就很难在短时间重新提起兴趣,除非外加的利益足够大。
蚀天现在就已经失去了继续对话的兴致,死脑筋地只想着背着蓝予爱偷偷对林长江下手。
那么,还要再谈下去吗?
蓝予怜的价值是否值得自己再放下姿态,费点口舌?
内心极不情愿,大脑却本能地开始思考。
然后,蚀天的脑海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出蓝予爱昨晚摇晃双腿的开心模样。
蚀天?
见蚀天久久不语,林长江小声询问。蚀天闻声抬头,却突然起身离座。
我知道了。你们聊。
不,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
这次轮到林长江抬手制止,而蓝予爱只是在一旁看着。蚀天同样举手示意,他脸上的表情显然舒缓了很多。
我正好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说完,蚀天便快步离开了他们。
荆凌在蚀天重新落座的时候就悄悄退到了一边,此时瞧见蚀天又离开座位,她理所应当地就跟了上去。
来到角落的厕所前,蚀天停下脚步。他离林长江两人有了一段距离,小声的对话彼此都听不见了。
凌姐,就上个厕所,不用跟着了。
荆凌突然贴身道:需要我帮你监听吗?
额。
蚀天先是一愣,接着失笑道:不用不用,让他们单独聊去吧。
那需不需我要通知曹湿婆大人?
蚀天又是莞尔:没事。凌姐你忙你的就好,我一会儿就出来。
那好吧。
走进男厕关上门,蚀天打开水龙头,弓着身子直接对着后脑勺冲了起来。哗啦啦的水声让蚀天听不到外面任何动静,而在冷水的刺激下,蚀天的脑袋也愈加冷静下来。
呵呵,说不过一个大叔至于让你这么气馁?
你真不在意他们会聊什么?
蚀天直起腰,数道水痕蜿蜒而下,浸透了他的领口。望着镜子中的赫菲斯托斯,蚀天淡然道:这不是有你在吗。
我就说嘛
赫菲斯托斯没废话,直接穿门而出。蚀天则守在镜子前,不知所想。
过得还好吗?
嗯。
我们也好久没见过面了吧。
嗯。
蚀天离开后,林长江和蓝予爱的对话进行得并不是很顺利。正如他所说,距他上一次见到蓝予爱已有三个月之久,而且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单独两个人。
你爸爸他,真的死了吗?
林长江的语气有些悲伤,而蓝予爱的回答依旧只是简单的一个嗯。
哈哈,你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
感慨完,林长江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孩可怜得让他心痛。
从小失去母亲,不久前又失去父亲,如今更是阶下囚。
尽管衣食无忧,但从未拥有过自由,不曾享受过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