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榑带着一身酒气,不太情愿地写了状纸,随手丢到一旁:“找个人送去镇抚司吧。”
朱桢拿起状纸一看,脸都青了:“我说七弟,你应该这样写:父皇谆谆教导,不得谋民之财,夺民之物,尔等竟敢放肆,不怕九霄落雷霆忽?”
朱榑眨眼:“可以写父皇吗?”
朱桢冷着脸:“你知道不能写父皇,为何写自己是齐王,生怕镇抚司不知道你来了是吗?”
朱榑拿回状纸看了看,提笔涂掉“齐王”换成了“我”,随手一丢:“就这么着吧。”
朱桢郁闷。
人家写状纸,状的主要内容是事件,可你写状纸,大篇章全是训斥之词,高高在上,就差踩着镇抚使的脑袋告诉他,我来了,你的死期到了。
这状纸送出去,人家镇抚使怎么想,要么以为你是个大人物,要么以为你是个二傻子……
“重写!”
朱桢撕了状纸。
朱榑不满:“我不写,谁愿意写谁去写,凭什么让我当他的仆从,我可是皇子!他也不配当我的先生,我不听!”
朱桢一把抓住朱榑的衣襟,带至身前:“你给我收起你的脾气!父皇的话你忘记了?他手中可是拿着打王鞭,而且,若不是他拦着,四哥早就将你吊起来打了!”
“那就让四哥来!”
朱榑爆发了,站起来挥舞着手臂,控诉道:“凭什么他顾正臣说什么就是什么,凭什么他让我做什么,我就要做什么?我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上下关系都不记得了?”
“他让我挨饿,我就得挨饿,他让我不准睡觉,我就必须熬夜背下课业。你们能忍他,我不忍了!我们‘抛妻弃子’,跑了几千里,就是看他带着女人游山玩水,肆意快活的?”
朱桢恍然,终于知道朱榑发脾气的原因了。
是感觉不公平啊。
想想也是,顾正臣这次来西北,身边带着妻妾同行,这也就罢了,如今又多了一个倾国倾城的胡仙儿,那胡仙儿总是献媚,讨好,挑逗顾正臣,顾正臣是不会在意,也能把持得住,可问题是,其他人呢……
那一声声“公子”酥人啊,那一张脸充满诱惑啊。
朱榑也是有宠妃宠妾的,他也是个正常男人,连着九个月没碰女人了,嚷嚷着要回金陵,要离开这里,也能理解……
逆反心理一旦产生,那就不好收拾,那,自大马营至甘州这一路,朱榑课业也不做了,对顾正臣的话不理不睬,到了这甘州之后,朱榑更是借酒消愁,这样做就一个目的:
与顾正臣抗争,然后回金陵。
朱桢叹了口气:“谁不想待在金陵,身边有人伺候,哪像现在,吃尽苦头。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你这般做也回不去,还要吃不少苦头。让我说,还是赶紧写状纸吧。”
朱榑抬手,扫下砚台、毛笔:“谁想写谁就去写,我不写!”
门吱呀开了。
顾正臣迈步走了进来,朱棣、沐春跟在身后。
朱桢赶忙上前行礼,言道:“先生,七弟最近情绪有些不太好,要不,这状纸弟子代劳吧?”
顾正臣看了一眼朱桢:“你现在可以为他带来写状纸,他日能否代劳他治理藩国,能否代替他查阅状纸?若是连这些基本之事都做不好,他又如何开国,开国之后,又如何是成事?”
朱桢低头。
顾正臣走向朱榑:“写不写状纸?”
朱榑冷着脸:“不写,谁愿写谁写!倒是镇国公,没事为何非要生出事来,亮出身份来,那张登就是有一百个胆,他敢抢我们的马不成?”
顾正臣微微凝眸,沉声道:“大朝觐时多少官员跪在奉天殿内外,看着你的父皇,那时候,你父皇的身份没有亮出来吗?可等他们转身之后,该贪的还是贪,该腐的还是腐!”
“你以为亮出身份,底下的人就没其他心思了?你以为自己是藩王,本事很大对吧?来,我这里有一封状纸,你送去镇抚司,只要你打赢了这官司,我让人送你回金陵!”
“当真?”
“当真!”
“好,我去!”
朱榑接过状纸,刚想离开,回头问:“我能不能亮出身份?”
“随你。”
顾正臣言道。
朱榑哼了声,迈步走开。
朱棣紧握拳头,对顾正臣道:“先生,都是弟子管教不严!回头,我打断他的腿!”
朱桢吓了一跳,赶忙说:“四哥,不必吧,七弟只是有些情绪……”
朱棣厉声呵斥:“树不修不直,马不驯不服!他就是欠收拾,欠一顿揍。若是不将他打服了,你们一个个岂不是全都要效仿他,到头来,我如何与父皇、母后交代?”
要树立一个典型,才能以儆效尤!
顾正臣出门,看到了门口站着的朱檀、朱梓,言道:“走吧,我们也去镇抚司看看。”
朱榑走至镇抚司前街,看着路上的行人与街边的店铺。
这里,很是安静!
商贩没有吆喝声,买家也都在努力地控制着声音,小心地讨价还价。
静悄悄,诡异得很。
朱榑走了过去,总感觉哪不对劲,走入一旁的面摊前,开口道:“掌柜,为何一个个都窃窃私语,不敢说话?”
掌柜吓得一激灵,赶忙抬手嘘声:“别,别高声语。”
朱榑皱眉,左右看了看,许多人都看向了自己,似乎,高声说话犯什么忌讳,会带来不祥的后果。
古怪!
朱榑也不在意这些,大踏步走向镇抚司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还有两个坐在门前睡着的军士,长枪都立在了墙上,一旁也没个鸣冤鼓。
“我要告状!”
朱榑喊道。
两个军士被惊醒,慌乱地起身,赶忙抓起长枪,看了看朱榑,其中一人低声道:“告什么状,不准高声说话,老爷喜欢安静。”
“老爷?”
朱榑目光微冷:“你们是军士,他是镇抚使,为何称他是老爷,而不是直称官职?”
军士见朱榑声大,将长枪指向朱榑:“镇抚使就是我们的老爷,你少废话,来这里,不准高声语,这是规矩!再敢放肆,刺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