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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现世
    亢长的故事终于讲完,天色已茫茫然。讲的人平静,听的人却动容。

    洛姬不知师傅为何要将结尾处草草了事,在她看来,一个王国的覆灭必是轰轰烈烈的,而不是他所讲的这般。

    那是她不知道,他将血腥画面尽可能的抹去。虽然保不了她一世单纯,但这片刻的纯净,他还是期望着能尽他所能。

    “这样说,我爹便是当朝皇帝,那我娘现在何处?”

    白慕歌抚着她柔软的发,第一次觉得自己太过残忍了,或许昭华只是希望洛姬能够安稳度日,他却将这些上一辈的恩怨情仇自作主张讲与她听,可非是多此一举了?

    “我自离京十多年,从未得到她一星半点消息。她也未曾寻过你,想来是不想让你卷入这场纷争吧。”

    白慕歌承认,他悔了,守不得昭华公主,能守得她女儿安安稳稳的过一世寻常人家的生活,又有何不可呢?

    “娘亲心思洛姬明白,可好意洛姬却是心领了。洛姬于私,是娘亲的女儿,为生育之恩不寻生父报仇,只求找到娘亲;于公,洛姬应是除娘亲外苏白王朝唯一血脉,亡国之恨,实难磨灭!”

    白慕歌一心只为洛姬考虑,却忘了她是昭华的血脉,性子更是与她如出一辙。如此滔天之恨,不知便罢,若是知晓了,又怎能袖手旁观,冷眼偷生呢?

    “师傅,请允洛姬辞别去,报仇雪恨!”

    少女拉开被单,自床榻上跳下来跪于地上,雪白的额头狠狠磕在地上,磕出一片淤青来。

    “你要去,我自不会拦你。”

    等了十多年,煎熬了十多年,这一天,终是到来了。

    他的小姑娘,他守着的洛姬,要飞出巢去,做她本来的本体凤凰,遨游九天。

    纵然有千万般不舍,白慕歌也忍着痛将她自地上扶起,“我已谋划数十年,你要去,必然要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你年纪还这般小,四体不勤,武功敷衍,要我怎么放心的下?”

    “洛姬——”少女连忙开口欲表坚定志向,生怕被阻拦。

    “我知你心意,只是复仇谈何容易?这样,等你赢了你师兄,我便算你出师,放你离去。”

    “前些年为师对你的苛刻,还望你别放在心上。”

    看着苦口婆心的师傅,洛姬也生出一番此生不复相见的感伤来。

    “洛姬明师傅心意。”

    “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待着,过了这个生辰吧!”

    “谢师傅!”

    离开罢,为着报仇雪恨,也为着能讲她心底的那份悸动能淡却下去。

    长安总觉得,师妹这几日似乎也有了不输于他的心事。

    他逗她也不理,给她带了新鲜玩意也不理,只是发了疯般,夜以继日的练习武艺。

    自此她被师傅罚蹲了马步后,是对功课比从前上心了些,可也没必要认真到拼了命的程度吧?

    他去请教了师傅,那人只是抿着茶,告诉他自己已将洛姬的身世全然拖出。

    “不是说好了我替她去的吗?”长安气愤至极,师傅怎么能出尔反尔,如此般残忍的事,师妹还那么小,怎么承受得了?

    “这是洛姬自己的事,她已快及笄,自然有知道自己身世的权利。”

    长安只觉得他冠冕堂皇。

    “那几日前,师傅您同徒儿说的话就不算数了吗?反正都是同一个仇人,我去和洛姬去,又有什么差别!”

    听得徒儿有了怨气,白慕歌放下茶盏,移着轮椅靠近他身侧,试图以道德曲解他的观念,“秦淮遥是你杀父辱母仇人不错,也是洛姬亡国囚母仇人不假。但你可别忘了,他,同时也是你的舅舅!是你们南蛮的可汗!”

    “哪怕他迁都汉化,也磨灭不了你反他就是大逆不道的事实!”

    “哼!”长安重重一哼,颇不能服气,少年人紧绷的面色怒火高烧,“那他呢?他在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时,可有想过我的母亲是他妹妹,而我,是他的亲侄儿!”

    白慕歌见他如此般说话,心中有所慰藉。有自己的想法,出了江南入了京才不会随意听信他人被绕了心智。

    但依旧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音量不由自主的拔高了好几个调——

    “他是他,你是你!”

    长安一下子就泄了气。

    可他,还是不服!

    “那师傅为什么还要怂恿师妹去报仇?”

    “这是洛姬自己的决定。”

    “真的,没法子了吗?”长安带着祈求的目光看向轮椅上的男子,他与洛姬一同长大,早将她看得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让学艺不精的她去报仇,哪怕是同他一起,他也觉得——不能!

    “洛姬是个倔性子。”

    “师傅——”长安“扑通——”一声又是跪在地上,“徒儿求您想想办法,别把师妹拉进这潭水来!徒儿知道,师傅您聪明绝世,一定有法子的!”

    “起来!”白慕歌极不喜他这动不动就跪下来求他的模样,“男儿膝下有黄金万两,怎可轻易与人下跪!”

    “徒儿只跪天跪地跪父母!”

    “你这孩子!”白慕歌知道,长安这是秉承“一日为师,终是为父”的教条,以显得对他的尊崇。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若此后洛姬记恨上你,可如何是好?”

    “只有师妹平平安安的,就算此后不与徒儿来往,徒儿也是心甘情愿的。”长安只挂念师妹安全,只要她能好好的,抵得过这世间一切。

    “那好,你便这般——”白慕歌叫他附耳过来,将计划一五一十的说与他听了。

    “可是这样,能行的通吗?”师傅自是高明的,可这法子,听着颇有些过于残忍了。

    “性命平安,比什么都来的重要。你若不忍,将来她死在那茫茫寻仇路上,哪见得比这结果好?”

    长安也不过十七岁的少年人,听得白慕歌这番话,仔细琢磨间也觉有理,便应下来告辞了。

    哪知,这画虎画皮难画肉,知人知面不知心。多少年后,他才得知,原来他敬重了半生的师傅,也是个人间寻常男子,也有自己一番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