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晚饭时华灯初上的万家灯火相比，这一会的灯光明显稀疏了许多。</br>1979年的如幻星辰，是江山怎么也看不够的时代风景。</br>此刻的51号小院外，也站了一位正在仰望星空的男同志。</br>从下班后就在街边晃悠的潘主编，此时竟不知不觉走到了51号小院的大门外。</br>“嗯？我怎么到这来了？”</br>抬头看了眼51的门牌号码后，郁闷了一晚上的潘主编抬脚就跨进了小院。</br>沿着小道一路向里，两边的窗户时不时就飘出些电视机或收音机的声音。</br>当他走到最里面的一进小院时，迎面就看见了两位坐在窗口的老熟人。</br>“你俩都还没睡呢，”</br>潘主编可怜兮兮的站在小院中：“正好，都出来陪我聊两句吧。”</br>江山和李若诚同时抬头，只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br>“哟，”江山首先看了眼时间：“这不潘主编嘛，怎么这个点上这来了？”</br>跟着李若诚也惊讶的拿下了眼镜：“小潘？出什么事了？”</br>和之前不是给送新书，就是给送礼物的潘主编相比，此刻的李若诚更觉得对方是来传达坏消息的。</br>“唉，”潘主编也苦笑着摇摇头：“这还真是个多事之秋啊！”</br>“别说得那么吓人，”江山笑着打开了房门：“潘主编，快进来坐吧！”</br>几分钟后，李若诚也端着一壶茶走了进来。</br>一杯清茶在手里这么一捧，潘主编的话匣子跟着就打开了。</br>“吓人的确谈不上，”他看着面前的二位说道：“但……也是件愁人的事呀！”</br>别说他，李若诚的心这几天也没踏实过：“怎么？《飘》卖不动了。”</br>“说的就是呀，”潘主编拧着川字眉：“整整40万册的书呀，这事要这么一直拖着，可怎么得了！”</br>“唉！”李若诚长叹了一口气：“你们出版社的叶总编，跟着着急了吧？”</br>“我都这样了，他就更不用提了！”</br>眼见面前愁眉苦脸的二位，江山拿起一支香烟在鼻子底下闻了闻：</br>“早在1974年的时候，《美-国百科全书》在介绍完《飘》之后，就跟了一小段点评。</br>在这段点评中，毫不掩饰的说了这部的优缺点。</br>与此同时，同年出版的《英-国百科全书》中，也出现了差不多的篇章。</br>他们在指出《飘》的缺点后，都提出了一个相同的观看角度。</br>就是里那种面对忽然降临的灾难，永不放弃，不向环境屈服的精神。”</br>原本，潘主编还没有这样的感觉：“听你这么一提醒，还真想起来了，当时看《飘》的时候，我还真有这种感觉。”</br>“的确是的，”李若诚也点了点头：</br>“翻译的时候，我感觉《飘》里面很多无奈的描写，都和我当年很像，所以当主角闯过去的时候，我也会跟着一块开心起来。”</br>“这就叫心里引导，”江山点着香烟说道：</br>“潘主编，伱们出版社现在也可以学习英美百科全书的做法，从正反两面去评价这本，告诉读者《飘》是怎样一部，他们又能在这本书里学到什么。”</br>“哦？”</br>“当然，这样做的最终目的，就是表现给……”江山向上指了指：“给他们看的，你们可以专门给这书配一本小册子。”</br>“小册子？”</br>“对，这小册子就是描述一下《飘》的优缺点。”</br>“这倒是个办法，”李若诚忽的领悟到了什么：“就好比过去翻书时，都要求写一篇批文一样。”</br>“我知道了，”潘主编缓缓点了点头：</br>“的确是个解决问题的方向，我们主动提一下《飘》的优缺点，让读者们自己去判断。”</br>上一世，发行《飘》的出版社不是浦江出版社，而是浙省出版社。</br>但，他们也遇到了和浦江出版社同样的难题。</br>之后实在没办法了，就专门出版了一本小书，叫《飘是怎样一本书》。</br>这是当时唯一的一本“书中书”，但也的确暂时解决了《飘》的后续征订销售工作。</br>“也不用多写，能摆出优缺点就成，”江山继续说道：“只要能让《飘》继续上市，就根本不用操心销路。”</br>“能不操心嘛，”潘主编可没他想的那么乐观：“就在今天，又有一家报纸对《飘》提出了批评，你知道他们都写了什么吗？”</br>“写了什么？”</br>江山只依稀记得，当《人-民日报》提出了对《飘》的批评后，很多家报刊都发表了跟进文章。</br>毕竟还是个小报抄大报，大报抄主报的时代嘛！</br>“他们说：希望我们的出版界，不要飘得太远了！”</br>“啧啧啧，”江山摇了摇头：“这话说得有点过了，是吧李叔？”</br>“过了，”李若诚很赞同老三的观点：“都是在一口锅里吃饭的单位，何必写得这么狠呢！”</br>“就是，”江山追问道：“是哪家缺德的报刊呀？”</br>“你俩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潘主编奇怪道：“不就是咱们市的《浦江日报》嘛！”</br>“啊？”</br>“他自己不还登过连载嘛，”江山彻底服了：“还真是敢于自我批评啊！”</br>“可不，”</br>潘主编也没想到对方会来这招：“他这不是逼我们出版社也跟着一块承认错误嘛！”</br>“潘主编，”江山立刻意识到：“那你们可得连夜去印小册子呀，这不也是另一种自我批评的方式嘛！”</br>“嗯，没错，”潘主编越想越对：“是到了该做点什么的时候了。”</br>“除了印一本介绍《飘》的小册子，”江山给对方搬来了上一世出版社的经验：“你们还可以去请一些外国的文学家为《飘》发声。”</br>“我们总编倒是认识几位，但……这样有用吗？”</br>“放心吧，”江山很有信心的说道：“如今他们说话比国内管用多了。”</br>“这话倒不假，”直到这一会，潘主编才总算有了些头绪：“但愿之后做的一切，能让40万册《飘》出货的顺利些，可千万别砸在手里了。”</br>“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江山笑道：“相当年，老美那边可比我们这闹得厉害多了，可你猜后来怎么着了？”</br>“后来怎么样了？”</br>“仅仅一年的时间，《飘》的发行量就突破了百万册大关，之后出版社根本来不及印，原本标价3美元的《飘》，硬生生被炒到了60美元。”</br>潘主编简直难以置信：“我的天！”</br>李若诚也惊大了双眼：“60……美元？这也太离谱了吧。”</br>“离大谱了，要知道这个价都能在当时的米国，住一个月小旅馆了。”</br>江山至今也想象不出那是怎样一个盛况。</br>就像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花巨资去看一场周杰伦的演唱会一样。</br>“但这正好能说明一个问题，《飘》这本书是非常吸引读者的。”</br>“你别说《飘》了，”这一会的潘主编，已经开始两眼泛光：“打去年开始，只要是国外的名著，我们是印一批光一批，恨只恨纸张协调不过来，不然的话真跟……”</br>后面的话，潘主编及时收住了。</br>江山呵呵笑了起来：“不然的话，就跟印钱一样痛快了！”</br>“哎哎，这话可不能乱说，”</br>潘主编连忙压了压手，向窗外看了一眼才笑了起来：</br>“小江啊，我明天就把你这个点子向出版社汇报一下，如果真能解决《飘》的难题，那才是真的痛快呢！”</br>这一会，李若诚和江山相视一笑，他俩心里都清楚，那可是整整40万册的书。</br>的确够出版社痛快一阵的了。</br>……</br>浦江日报社的会议室里，解决了《飘》这块烫手山芋后，大家又展开了对下一部连载的讨论中。</br>说来说去，无非就两种意见，一种赞同连载武侠，另一种则主推科幻。</br>“我们已经有一部科幻连载了，再来一部未免太画蛇添足了。”</br>“怎么是画蛇添足呢，好东西就应该多多益善！”</br>“还是百花齐放更好些。”</br>“就算按你说的刊登武侠，”吴主编问道：“我请问你，有哪篇能超过《射雕英雄传》？”</br>一听这话，坐在c位的魏远行，终于下了决心：</br>“说得没错，不同的报社应该有各自的特色，别人有武侠，我们也有科幻，这才是真正的百花齐放。”</br>于是，在一场早会之后，《浦江日报》就成了一家具有科幻特色副刊的报纸了。</br>与此同时，东方都市报社的蔡文升，也没有放弃自己对科幻的坚持。</br>一大早就围在了总编江海的办公桌前，喋喋不休诉说着科幻的种种优点。</br>“咱们连《纳尼亚传奇》这种魔幻都能刊登，为什么就不能考虑一下现在正流行的科幻呢？”</br>说完，蔡文升拿出了一本书：“这是今年刚获奖的《飞向人马座》，你可以抽空看一看。”</br>“好，”江海接过了：“你已经看过了？”</br>“是的，特有意思的一本科幻。”</br>他俩这正商量着，江山忽然敲门走了进来。</br>“蔡主编也在呀，”他也递出了一本：“正好，你不是一直想连载一本科幻嘛，我最近找到了一本。”</br>“哦？你终于同意我的建议了？”</br>“我可一直都赞同你的建议呀，”江山笑道：“只是最近不是刊登这玩意的时候。”</br>“嗯，”江海点了点头：“老蔡，实话跟你说吧，江山在外面听到些风声，所以我才一直没答应你的建议。”</br>“是嘛，”蔡文升早就听说江山有这号关系，这会好奇的问道：“你都听说什么了？”</br>“这个嘛……”江山说了跟没说一样：“别人也没敢仔细说，就稍稍提醒了我一句。”</br>“就提醒你科幻……不行？”</br>“差不多吧，”江山这会倒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我也奇了怪了，你说现如今科幻多火，怎么就不能碰了？”</br>“无风不起浪，”蔡文升反过来叮嘱起了江山：“既然你已经听到风声了，就一定要重视，你瞧瞧《飘》，说完蛋不就完蛋了。”</br>“你说的有道理，”江山老老实实的承认：“我听你的。”</br>“这就对了，”蔡文升放心的点了点头：“听人劝吃饱饭。”</br>“那我找来的这本书，你们还看不看了？”</br>“不是都说不要科幻了嘛？”</br>“其实，它也不能算是科幻，”江山递出了：“说它是一本探险，倒更准确些。”</br>“《八十天环游地球》，”</br>江海看着手里的书：“听名字倒挺有趣的。”</br>“这书不是被译成了文言文嘛，”蔡文升一把夺了过去，他显然看过此书：“又出新版了？”</br>“早出了，只不过这本是今年的再版书。”</br>“我先拿回去看看，”翻着手里的，蔡文升的目光已经挪不开了。</br>对于江山推荐的几本书，他是本本都爱。</br>最近这些天，除了上班，就成天抱着本《上下五千年》。</br>不仅是他，整个副刊部的编辑都差不多。</br>当蔡文升抱着《80天环游地球》准备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回头提醒江山一句：</br>“小江，关于陈佩丝的采访稿还有没有了？很多读者都来信询问呢？”</br>“没了，”江山两手一摊：“能给的，全都给你了。”</br>“那下一周的每周一星登谁？”</br>“放心吧，过两天就把稿子给你。”</br>就在蔡主编摆摆手，离开办公室的时候。</br>燕京饭店里的一场记者招待会，也正式拉开了序幕。</br>来自英-国的科幻作家布里安，和一群国内的科幻作者，正在进行友好的交流。</br>招待会上，一位记者向布里安提出了一个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br>“请问布里安先生，英-国的科幻是怎样教育青少年掌握科学知识的？”</br>布里安一听，直接就愣住了：“首先，我觉得您对科幻有些误会，它和科普书籍不一样。</br>科幻只是一种文学形式，没有传播和教育科学知识的义务……”</br>当在场的多位记者，听见了布里安的观点后，全都震惊的看向了另一边的科幻作家。</br>尽管这一会的科幻作家，都觉得这位记者的提问十分可笑。</br>但从这帮记者惊讶的表情里，仿佛也看出了一丝丝不对劲的地方。</br>(本章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