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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6章 吕蒙杂绪,鏖战张梁
    黎明前的震泽湖面薄雾弥漫,吴军水寨的灯火在雾气中晕开昏黄的光圈。

    吕蒙按剑立于楼船甲板,手心在雕花剑格上无意识地摩挲着,心中略显不安。

    数年前。

    同样也是这样的一场浓雾笼罩了麦城。

    当时,吕蒙亲眼看着那柄象征着忠义的青龙偃月刀坠入雨中泥泞的闷响,关羽首级在木匣中散发的血腥气。

    每当震泽的晨雾漫起。

    吕蒙总会想起麦城那个雨水混着血水的黎明。

    吕蒙手上动作一顿,轻轻抚过自己腰间,一块温润的鎏金腰牌——这是当年从关羽遗体上取下的旧物。

    直至今日。

    吕蒙还记得那双死不瞑目,圆睁而视的丹凤眼,红枣长鬓面容在一声声质问的:

    “江东子弟,何至于此?”

    多年前。

    吕蒙望着水寨上萦绕的薄雾,渐渐陷入回忆。

    吴宫正殿。

    吕蒙凯旋的号角声还未散去,朝堂上已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当吕蒙亲奉木匣上前时。

    他注意到主公接匣的右手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匣中盛着的,是刚用石灰腌制的关羽首级。

    “臣,幸不辱命。”

    吕蒙跪拜时,铠甲与地面碰撞出冰冷的声响。

    匣盖开启的刹那。

    张昭的玉笏“啪”地坠地。

    老臣踉跄起身,指着木匣颤声道:

    “君侯!此非胜果,实乃祸根啊!”

    满殿文臣顿时骚动,顾雍更是仰天长叹:“斩此一将,恐断江东百年气运!”

    张昭率众臣伏阶泣奏:

    “关羽乃蜀汉柱石。”

    “今将军既杀之,刘备必倾国来伐。”

    “我等田产宗祠皆在吴地,岂堪战火荼毒?”

    张昭颤巍巍展开荆州地图,“若依子明当初所言,只夺荆州不伤关羽性命,尚有议和余地……”

    “荒谬!”

    潘璋按剑出列,声如惊雷。

    “莫非要让那红脸贼重整旗鼓,再杀回荆州?”

    武官队列顿时个个杀意凛然。

    朱然冷笑着掷出军报:

    “刘备已在白帝城屯兵八十万!”

    “诸公此刻想要求和,不如直接献上自己的项上首级!”

    年轻将领们灼热的目光投向吕蒙。

    这些新生代早已厌烦文臣的保守,渴望着用军功重塑江东格局。

    孙权始终沉默。

    他的目光在木匣与吕蒙之间游移,忽然问道:“子明,若重来一次,当如何?”

    吕蒙抬首,声音沉稳如铁:

    “臣仍会斩关羽。”

    在满殿抽气声中,吕蒙继续道,“但会亲自护送其家眷入蜀,以全武圣尊严。”

    ……

    那位美髯将军曾举爵笑道:

    “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如今还要添上江东群俊!”

    那时青龙偃月刀就倚在案边,刃光与酒光交相辉映。

    “若非得已,蒙愿与君再战三百回合。”

    吕蒙将腰牌收入暗格,如同封存一段过往。

    “云长兄……”

    吕蒙对着摇曳的烛火轻叹。

    “若易地而处,想来将军也会做同样选择吧。”

    他对着腰牌轻语。

    杀关羽是乱世中的必然。

    如同猛虎相争必见生死。

    但他从未将这位敌将视为仇雠,而是看作值得敬重的对手。

    吕蒙敬佩关羽的忠勇,却更清楚:放任武圣活着退回蜀地,大吴荆州将永无宁日。

    近来江东暗传季汉阴庭之事。

    说蜀主已敕封关羽为伏魔大帝,巴蜀之地香火鼎盛。

    奇怪的是,吕蒙闻此心头竟泛起一丝宽慰。

    那个纵横天下的武圣,合该受万世供奉,而非困于麦城的泥泞之中。

    只是,吕蒙不敢继续细想回忆。

    “都督!东北方向——”

    哨塔上的惊呼撕裂吕蒙回忆。

    声音戛然而止,一支缠绕着黄符的箭矢已穿透哨兵的咽喉。

    雾霭中骤然冲出上百艘快艇,如蜃楼般从雾中显现,船头黄幡如群鬼招摇。

    震泽湖的晨雾被突如其来的喊杀声撕裂。

    吕蒙猛地按剑起身,第一时间回头,粮仓方向浓烟滚滚,闸门处传来兵刃相击之声。

    有百姓装扮的大吴百姓与寨中守军扭打在一起!

    “周泰守寨门!甘宁肃清内应!”

    吕蒙的军令迅速下发。

    箭矢如飞蝗般倾泻而下,穿透木栅、帆布,以及血肉之躯。

    就在金属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中。

    一声婴儿的啼哭陡然响起,又如同被掐断般戛然而止。

    短暂的哭声像一根烧红的铁钉,狠狠戳进吕蒙的耳中。

    与麦城雨夜里那些妇孺濒死的哀嚎瞬间重叠,几乎要将他紧绷的胸膛撕裂。

    战局如火,容不得片刻悲悯。

    黄巾主力正借着大吴水寨内部爆发的疯狂,猛攻水寨各处闸门。

    更令人心悸的是。

    眼冒黄光的大吴百姓,一个个如同失去痛感的行尸走肉,用自己的身躯扑向壕沟。

    用门板、甚至同伴的尸骸,为妖军架起一座座血肉浮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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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寨中呐喊声、船舟上的厮杀声、倒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迅速冲击着吕蒙的心神。

    周围的喧嚣似乎隔了一层薄纱。

    “伪退东南角!”

    吕蒙强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多年来的军事素养,迅速让这位悍将做出反应。

    从容的发布出一条条军令。

    当吴军依令伴装溃退,诱敌深入时。

    浓雾之中。

    张梁那艘巨大的帅舰如同幽灵城寨缓缓显现轮廓。

    妖道独立船头,宽大的袍袖在风中鼓荡。

    张梁并未声嘶力竭,带着诡异穿透力的笑声却清晰地传入吕蒙耳中,直接在脑海中响起:

    “吕子明!”

    “汝刀可斩武圣之颅,可能斩尽这苍生心中之黄天?”

    话音未落。

    吕蒙五脏六腑如同被无形之手狠狠一攥,剧痛袭来。

    他猛地以袖掩口,一阵剧烈的咳嗽后,雪白的绢帕上已晕开刺目的殷红。

    这不仅是麦城旧伤。

    吕蒙恍惚觉得。

    张梁的每一句话都像咒语,在刻意引动他体内那股一直未被真正驱散的武圣刀气。

    眼前景象微微晃动。

    大吴士兵们搏杀的身影似乎都拖出了层层残影。

    “传令……”

    吕蒙抹去嘴角血迹,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

    “降者不杀!”

    “都督!万万不可!”

    甘宁冲到近前,脸上混着血水和焦急,“这些乱民已失心疯,留之必成大患!”

    吕蒙的目光越过甘宁。

    径直望向那些曾经在屯田令下领过粮种、此刻却如同恶鬼,面目狰狞扑咬过来的百姓身影。

    “张梁——!”

    吕蒙的怒吼如同受伤的猛虎,瞬间压过了战场的喧嚣。

    他一把推开试图搀扶的亲兵,踉跄几步冲到船头,染血的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你这蛊惑人心的妖人!”

    “黄天邪道,当诛杀殆尽!”

    “我吕蒙此生最后悔之事,便是未能在麦城之前,先将尔等蛾贼碾为齑粉!”

    “尔等吸食民髓的蛀虫,也配谈‘苍天已死’?”

    “这普天之下,朗朗乾坤,就是被尔等的妖言染成了腐土!”

    “众将士听令。”

    “举盾!”

    黑压压的黄巾甲士如汹涌的潮水一般向前席卷,前方令旗一变,大吴军阵中,无数将校同时大吼。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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