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挺着六个月的肚子被押到县衙。
    被告知她男人惊到了马车,让乘车的主家老爷,和他家的马,受到了惊吓。
    县太爷下令,要她赔偿对方。
    如若不给赔偿的银钱,便要将她下狱。
    公爹婆母收到消息后,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变卖了家中所有的东西,将她保了出来。
    然而如今的他们,不仅身无分文,甚至连片瓦容身之处都没有。
    她感激二老,立下誓言将两位老人视作亲生父母。
    她们露宿破庙,抱作一团舔舐伤口。
    为了活下去,她开始挺着孕肚和婆母一起做了浣衣婆子。
    不分严寒酷暑的泡在河水里,洗着怎么也洗不完的衣裳。
    公爹虽年迈,也求得了份钱少活脏的挑粪的活。
    终于,他们一同努力后,从不再吃野菜草根果腹,到有钱租下一间小屋,再到存够了请接生婆的钱。
    期盼中,她的儿子平安落地。
    公婆给孩子取名顺溜。望他此生少波折,多顺遂。
    她开始坐月子。养家的重担,落在两位老人身上。
    她还没出月子,两位老人就相继病倒了。
    家中那为数不多的积蓄,顷刻间消耗殆尽。
    而二老的病依旧没有起色。
    没有钱的他们,别说抓药,就连房租都付不起了。
    她要背着孩子出门做活,二老拼死拦着,说什么,都要叫她把月子坐完。
    然而二老越是心疼她,便越是坚定了她要出门挣钱的想法。
    于是她瞒着二老,出门找活干。
    别人一见她怀中婴儿还未满月,便知她是个连月子都还没过完的月婆子。
    没人愿意雇她。
    没过多久,他们被撵出了小屋。
    他们再次身无分文,又回到了以往的窘境。
    只是这一次,无钱吃药的二老,身体每况愈下。
    身处绝境之中,无路可走的她,踏上了乳娘这条道。
    不是给孩子,而是给何府的老爷何兴荣做了乳娘。
    只有做过的人,才知道乳娘二字,不过是好听罢了。
    她们这样的人,实则连捂脚的丫头都不如。
    因为入了这个门道,你的身体就成了别人的。
    别人想怎样,你都只有受着的份。
    而何兴荣之所以选上她,只因何兴荣脑子里的那些想法,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了。
    倒是她这从小被折磨到大的身体,格外的耐造。
    于是她咬着牙承受着一切。
    终于,她不仅有钱给二老看病吃药,也让这个家,像个家了。
    二老的身体日渐恢复,孩子也慢慢长大。
    再苦再痛再难熬的夜晚,她也都咬着牙熬过来了。
    随着日子慢慢好起来,二老的身体也终于在无数汤药的浸泡下恢复如初,孩子也开始牙牙学语,手里也有了一些积蓄。
    她毅然决定要靠自己的双手努力活下去,而不再这般屈辱的躺着挣钱时,那曾经倾家荡产将她从牢狱中救出的公婆,抱走了她的孩子,只留下将她卖给何兴荣的卖身契,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夜,她白了头。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会这么对她。
    终于,失去孩子的她,没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她开始寻死,何兴荣却把她绑在了屋里,如同失去行动自由的木偶一般,成了何兴荣发泄的工具。
    然而再新鲜的玩具也会有厌倦的时候。
    内心阴暗扭曲的何兴荣,开始发明一些新的玩法。
    比如,与志同道合之人共同分享。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竟在这个时候,再次有了身孕。
    同一时期,何府的大奶奶竟也有怀上了孩子。
    早就期盼为何家开枝散叶的何兴荣,高兴坏了。
    也直到这时,何兴荣才为了她腹中孩子,不再折腾她了。
    思子心切的她,也因腹中孩子,放弃了寻短见的想法。
    毕竟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个人呢。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她与何府大奶奶前后脚发动。
    殊不知何兴荣命定无子,何府大奶奶应了命数,遭了难产之劫,最终一尸两命。
    而她腹中并非何兴荣之子,这才顺利诞下了何晋。
    原配尸骨未寒,她母凭子贵,被何兴荣迎进了府中。
    看着与顺溜越发相似的小脸,她终于放下了过往,接受了现状。
    然而命运的齿轮再一次转动……
    随着何晋越长越大,那张与何兴荣完全不同的小脸,终是让何兴荣意识到,何晋或许根本就不是他何家的种。
    然而此时的何兴荣已是骑虎难下,只能不顾世人眼光,硬生生将这只苍翼咽进了肚中。
    为了家业,何兴荣不得不接爱何晋,并倾尽所有养育何晋长成。
    可于她而言,这段日子简直就是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因为何兴荣把遭受到的所有非议与屈辱,都怪罪到她身上。
    尤其是原配和那没来得及看这世界一眼的孩子的死,一并怪到了她的头上。
    可是明明让她怀孕的是他,让她生下来的也是他,把她娶进门的还是他,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她只是一次次的接受命运的安排。
    明明她只是想活着,却一次次生不如死。
    至此,她在何兴荣心里,成了丧门星。
    然后她挨了三年的毒打,在何晋三岁那年,被何兴荣以不影响何家运势为由,将她送去了十几里外的寒清寺,让她长伴青灯,洗去身上瘴气。
    这一去,便是十几年。
    何兴荣每年都会让何晋去看她两次。
    她知道,何兴荣顾忌何晋并非亲生,便拿她来掌控何晋直至如今。
    推开何晋,妇人跪地磕头:“民妇何文氏,叩见两位大人。”
    “大胆何文氏,大堂之上,岂容你擅闯?”县太爷手中惊堂木一拍。
    何文氏却道:“民妇没能擅闯,民妇是来认罪的。”
    不待县太爷开口,何文氏不仅把醉仙阁内五十多条人命揽到了自己身上,她还把何兴荣之死,说成何晋是为孝道,是为她报仇。
    看着身旁的何晋,何文氏笑了。
    这或许就是她咬着牙活到今天的原因。
    她已经没了两个孩子,至少要让这一个好好的活下去。
    试问这世上的母亲,谁不是在成为母亲的那一刻,已经做好了为孩子付出包括性命在内的一切的准备。
    这或许就是‘儿奔生来娘奔死’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