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如今都不晓得究竟做错了什么。”叶官儿趴在炕上,委屈道“那贺嬷嬷平日里瞅着和善,却不想竟然如此心黑。”
“自然是有人搬弄是非呗。”刘花卉瞅了眼对方的后庭,啧啧嘴“这若是一个不好,可就坏了。”
“谁,谁搬弄是非?”叶官儿一听,瞬间恼了,看向刘花卉“娘帮我。”
“我若不帮你,怎么会来。”刘花卉忍着不适,伸手为对方换药“你也不想想,自从顶簪姑娘去了西院以后,咱家的规矩是不是变了?”
邱官儿一听,瞬间咬牙切齿,挤出来一个名字“李金花……”
满冠接了顶簪的差事,萧规曹随并没有妄加改动。只是三位皇妾进门后,才改了规矩。施道长不管事,由沈先生负责协助太太总掌后院,齐大士则每日向里边的一众小娘弘扬佛法。沈先生并未对太太之前的安排有任何改动,依旧是顶簪负责西十七,满冠负责东十七,李金花负责后院健妇,谢瑶光负责教导丫头。偏偏满冠根本不愿意管事,直接将差事扔给了李金花,自个整日间就跟在齐大士跟前。这也是为何李金花可以责罚叶官儿等人得原因,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全家上下,谁不晓得,刘花卉和她,偏偏是没靠山的。不对,是两座靠山来头太大,不能轻易搬动的。
“小点声。”刘花卉道“以后多长个心眼,咱们这个院,就是李小娘做主了。她奈何不得我,自然要拿你们出气。”
“难道咱们就这么一直忍着?”叶官儿委屈道“娘就没有法子?”
“如今爷爷要去出皇差,家里不能乱。”刘花卉却道“爷爷在,天大的事,太太都会手下留情。爷爷不在,芝麻大的事,都能砸死你我。”
叶官儿心头一颤“难道就什么也不做?”
“自然不是。”刘花卉道“这段日子,我们自己小心,然后盯紧了她。只要做事,总有错处,等爷爷回来了,就是翻天的时候。”
叶官儿想了想“对,娘讲的对。”
刘花卉瞅着笑容诡异的叶官儿,同样笑了起来。她读书不多,道理懂得更不多。却晓得,流言蜚语可以逼死人的道理。事情成了,除了她,东十七还有谁能管住人?齐大士?那是个世外高人,不理俗务的。沈先生?人家要掌总的。当然,倘若不成,最多就是再送了太太一个把柄。
却不晓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门口守着的夏大姐同样笑了起来。范妈妈告诉她,鉴于刘小娘一再兴风作浪,所以太太这两日就会将夏二姐和夏三姐调回训导司重新调教。待适当时,二人会被重新指派给叶小娘。换句话说,经过夏大姐不懈的努力,两位妹妹就要回来了。故而她决定,刚刚听到的消息,暂时瞒住。
很简单,若是不但千钧一发,夏大姐的作用又怎么会凸显出来呢?倘若在刘小娘、叶小娘万事俱备时,她再出首,不止太太会高看一眼,李小娘那里也会有一份人情的。
“如此也算有始有终。”郑直听了孙环的报账,掐灭烟“俺的差事算是结了。这还多亏了大金吾,待俺从朝鲜回来,定然要大金吾痛饮一番。”
坐在下首的高德林躬身道“卑职分内之事,当不得中堂夸赞。”
“那就这样吧。”郑直笑笑也没有勉强,拿起毛笔,在抄剳清册上签字花押。礼部铸印局还没有送来五军断事司的印,所以他同样只是写了花押。
孙环拿起装有清册的托盘走到了高德林面前。对方接过托盘,放在茶几上,在清册签书位置签字花押后,从一旁的百户手里接过卫印盖了上去。
孙环再次接过托盘再次走到郑直跟前。郑直拿起清册,看也不看,装进了早就准备好的封套内,递给了另一边等着的郑墨。
郑墨接过封套,行礼后,退了出去。清册要送去文渊阁用印,然后转去司礼监。
“如此请大金吾派人在各院贴上封条,收拾一下吧。”郑直拿出烟点上。
高德林应了一声,起身行礼后,退了出去。孙环跟着行礼后,同样离开。郑直则坐在明间,望着屋外。他倒不是伤春悲秋,而是琢磨咋想法子把这里的珍贵建材弄回自个家。
不同于旁人,嫌弃保国公府的东西晦气,郑直自个都是阴间漏网鬼,所以看事情更实在。这些建材就跟孙环发现的那些保国公藏在府内的人参鹿茸,奇珍异兽的毛皮,松江布,东珠,珊瑚一般,都是有银子都没地方买的好东西。哪怕自个不用,卖出去也值不少银子。没错,堂堂内阁辅臣,郑直目下,除了琢磨这些身外之物,根本无事可做。心中不由对那份假题本重见天日后的局面,更加期待。待俺做了首辅,第一件事就是抄了三个老贼的家。
待夕阳西下,远处传来暮鼓之音,郑直监视锦衣卫在保国公府大门贴上封条,这才坐上贺五十的马车,在一众卫士护卫下离开。
原本郑直是不愿意要这些卫士的,毕竟束手束脚。可是自从他逼死保国公后,才醒悟,也许弘治帝早就料到刘健等人会把这事推给他。弘治帝果然思虑长远,奈何竟然死在了宵小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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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下,中途换车的郑直走出车厢,有一阵没见的于永已经躬身等候“于掌刑。”
王岳接替杨鹏担任东厂提督后,立刻解散了原本的东厂行缉事官校,重新挑选了一批新手。而原街道房提督于永则被保举为东厂掌刑,郑直不得不佩服此人钻营的本事,果然了得。
于永赶忙在朱千户之前,从马车上搬下车凳放好“中堂抬举俺了,王督公已经在院内恭候。”
郑直瞅瞅四周,院子很大,跟着对方向正院走去。
不同于前几日他主动联络刘健,今日是新任东厂提督太监王岳主动联络他。所为何事,郑直不晓得,却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很简单,对方手里有随时能弄死他的先帝密诏。
如同那日程文般,于永带着郑直来到院外,停下脚步“郑中堂请。”
郑直点点头,抬腿走了进去。
绕过木影壁,就看到了正房内安坐的王岳。对方见到郑直,笑着起身走到门旁停下伸手行礼“郑阁老。”
“王大监。”郑直回礼,走了进来。客随主便,坐到了主客位。
“早就想邀请郑阁老小聚了。”王岳自说自话的走到上首位桌旁拿出一套茶具“奈何郑阁老和俺都有差事,直到今日才有机会。”
郑直忙道“王大监为陛下分忧,确实操劳。”无意中才发现,王岳身旁放着的风炉上也坐着一只青花瓷壶。
王岳拿起一块茶饼开始冲泡起来。郑直默不作声,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吓煞人香,这名字倒是很特别。”不多时王岳端着一碗茶放到了郑直身旁的茶几上“听人讲郑阁老喜欢喝,俺特意寻了些。刚刚尝了尝,果然好茶。”
郑直尴尬的笑笑,道谢。
很显然,他私下见刘健的事被陛下晓得了。于永个王八。想到保国公府的事,他手心都出汗了。
“今个儿俺相邀,其实是特意为郑阁老践行的。”王岳并没有回到上首位置坐下,而是来到茶几对面落座“没有酒,还望阁老勿怪。”
郑直拱拱手“王大监厚道。”
郑直读书不多,可是因为看《宣宗实录》和《英宗实录》连带着也晓得了一些高皇帝时候的典故。‘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的道理,他还是懂得。对方这是讲那日的事,陛下不晓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免心生诧异,这种事王岳都敢瞒着新帝?
“郑阁老过誉了。”王岳摆摆手“俺也晓得,郑阁老如今难。可不是有那么一句话‘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嘛!郑阁老不也一直讲,‘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吗?郑阁老当初在文华殿,在奉天门面对刘首揆,勇于担当,着实令俺佩服。”
王岳读书的水平与郑直也是半斤八两,甚至还不如对方。毕竟他就没有读过实录,也不懂高皇帝时的典故。王岳做这些,就是要警告郑直,不要病急乱投医。没法子,如同他讲的,郑直如今爹不疼娘不喜,太难了。总不能因为人家自救求生,王岳就拿出密诏杀人吧?好在如今皇爷已经察觉不妥,正在弥补,可这都需要工夫。却哪里晓得郑直想多了,却歪打正着,懂了他的意思。
“惭愧。”郑直尴尬道“郑某哪里有啥担当。当初在文华殿不过是晓得有陛下在身后;后来在奉天门亦晓得晓得有先帝在身后。”
“郑阁老看的通透。”王岳不置可否,端起自个的茶碗喝了一口。
明间里又恢复了安静,显然该郑直拿出诚意了。
郑直斟酌片刻,才尴尬道“有王大监为郑某践行,俺是感激不尽的。前几日刘首揆为俺践行,才晓得王大监有子侄也已入学。如今五军断事司正在筹建,亟需专才,还望王大监不吝割爱。”
“刘首揆也为郑阁老践行?”王岳有些无语,显然郑直如今已经是惊弓之鸟丧家之犬,见谁都磕头,全然没了一点辅臣体面。心中感叹的同时,也有些许快意“看来俺这也算与刘首揆殊途同归了!”
郑直讷讷不语,拱拱手。
“俺那些侄子,读书不成的。再者朝廷名器,也不可私相授受。”王岳见此不得不就事论事,却又忍不住提醒道“郑阁老身负先帝与皇爷期许,切不可大意。”
“王大监讲的对。”郑直讪讪,心中狐疑。听对方的意思,似乎是怀疑他与刘健私相授受。那日二人虽然谈到五军断事司,可也只是商量了人数,倘若刘健敢往五军断事司塞人,郑直还求之不得呢。到时候有的是法子牵连一堆人,奈何刘健老匹夫根本不沾手。
换句话讲,也许王岳根本就不晓得他和刘健谈了啥。如今回过头来想想,大门之外,与那日一模一样,而进了门,一切都似是而非。至于茶壶,茶饼,难道刘健走的时候还亲自收拾不成?
王岳哪里晓得,他义正辞严的一套说辞,彻底漏了底。至于子侄不去五军断事司,很简单,锦衣卫的差事可比断事司一个纸糊的衙门强太多了。虽然没有军功不得世袭,可升赏都在皇爷一念之间。若是再遇到好时候,在记功名册上添上一笔,可就是几辈子的世职了。
看到郑直欲言又止的模样,王岳道“郑阁老与俺都是受了先帝遗命之人,关系最近,不妨直言。”
“郑某并不是反复小人,从始至终都没想着辜负皇恩。”郑直沮丧道“郑某这条命是先帝的,陛下的,随时可以拿去。可刘首揆他们喜欢来阴的,敲闷棍。王大监该晓得俺郑某前些年和刘首揆、焦侍郎他们的龃龉,二人孙子没了,却迁怒于郑某。逼得郑某没法子,才逃回老家。若不是先帝捡拔,郑某直到如今在刘首揆面前大气都还不敢喘。这次实在是担心郑某走后,刘首揆牵连家族,才不得不把脸伸过去。可刘首揆从始至终,只是把郑某当成个戏子。若不是他人老体衰,郑某说不得还得趴在炕上去。”
正喝茶的王岳一个不防,喷了出来。
他虽然解散了东厂原有的行缉事官校,可是分散在各处的眼线却没有断,都接了过来。如此才在前夜得知了郑直与刘健私下会面的消息。奈何因为二人密谈,没有旁人在场,只好摆了这么一个迷魂阵。听了郑直讲的,王岳心中更加鄙夷对方的不堪,却也打消了郑、刘私下见面的疑虑。
那些读书人确实都喜欢背后下刀子,他得到消息,刘健这两日心情确实不错。如此也就意味着对方占了便宜。而郑直性格刚强,事情成了,没准都记恨在心。更何况瞅着对方的模样,似乎是吃了亏。此刻再记起郑直的戏言,王岳不由打了个冷颤。那画面太残暴了,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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