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还没说完,澹台思清却忽然打断了他:“夫君,你知道吗?
这几年,我们姐妹,没有一天不是提心吊胆的......
每次你出征,每次传来你遇险的消息,我们都怕得睡不着觉。
这种聚少离多,终日悬心的日子.....我真的,真的快受够了......”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凌不凡:“我不要什么万里江山,不要什么娘娘名号......
我只想你能平平安安地陪在我们身边,就像现在这样,看看日出日落,说说家常话......
这难道不是最简单的幸福吗?”
凌不凡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我答应你,这或许是最后一战......
待尘埃落定,天下太平,我就把朝政交给可靠的人,带着你们游山玩水,踏遍这世间的每一处美景,把亏欠你们的时光,十倍、百倍地补偿回来。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也是对她们每一个人的承诺。”
澹台思清破涕为笑,却又带着一丝看透现实的无奈:“大战结束,只怕又有无数琐事朝政等着你,到时候,怕是比打仗还忙呢........
这样的日子,想想都觉得是奢望。
毕竟姐妹她们都说......打江山容易守却很难,因为这其中还有很多很多事情.........”
“不会的,肯定是緔儿她们在瞎说吧!
到时候我真得治治她们这张嘴!”
凌不凡揉了揉澹台思清的青丝:“放心吧!我说到做到。
江山固然重要,但若失去了与你们共享的乐趣,这万里山河于我何益?
到时候,谁爱管谁管去,我只要我的娘子们开心。”
他的话语霸道而真挚,终于驱散了澹台思清心中最后的阴霾。
她将头埋进凌不凡怀中,柔声应道:“嗯,我相信夫君.......”
“相公!!!”在两人相拥的时候,不远处再次传来声音,凌不凡苦笑摇头:“正说着呢.......
过来吧!都陪我坐着!”
婳緔几人在见到凌不凡的那一刻,总算是露出了劫后余生的柔笑......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炎京,皇宫内的决战已至尾声。
昔日庄严肃穆的皇宫,此刻大半已沦为断壁残垣,地面纵横交错的剑痕触目惊心,仿佛被巨犁反复耕过。
场中央,颜世子一袭白袍已染满尘灰与点点血迹,不复往日胜雪之姿。
他持剑而立胸膛剧烈起伏着,嘴角有鲜血溢出,显然伤的不轻.......
对面,徐天罡与徐逸云的情况则要狼狈得多。
徐天罡须发凌乱,衣袍破损胸口有一道明显的剑痕,嘴角挂着未干的血迹,气息起伏不定。
徐逸云更是凄惨、一条手臂不自然地垂下,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目光掺杂着怨毒与不甘,显然二打一都打成这般模样,对他堂堂邪炎教教主来说是一种耻辱。
这一切还是得归咎于宁邪依跟凌不凡!!
若不是这两人,他何至于此!!!
“咳咳.......”徐天罡压下喉头腥甜“颜世子,你实力确是不错,以一敌二还能打个平手,可十三剑已尽,底牌已出!
剑神之名终归是差了点火候.......
再这样下去你也讨不到任何的好处。
今日你杀不了我们,再斗下去,不过是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
老夫不想占你便宜,现在离去,算个平手,如何?”
颜世子的恐怖远超预估,那连绵不绝、意境各异的十三剑,每一剑都堪称惊才绝艳!!!
他实在不愿再面对这个深不可测的对手......
所以各退一步是最好的选择!
徐逸云也阴恻恻地接口:“不错!
颜世子剑法通神,我二人佩服!
但人力有穷时,你内力消耗殆尽.......
何必为了凌不凡,将性命葬送于此?!”
“我颜某人这辈子最注重的便是承诺,既然答应别人的事情,就得说到做到......
若是因为贪生怕死就选择退走,如何面见小妹,岂不是辱没了君子的名头?
我颜世子做事不喜欢这般......一口唾沫就是一个钉!”
颜世子缓缓抬起手中长剑,剑身上倒映出自己锐利的剑眉.......
“你们说我十三剑已尽,可我还想再玩玩.........”
徐天罡与徐逸云心头同时一跳,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骤然攫住了他们!
只见颜世子手腕轻轻一震。
“铮!”
一声清越如凤鸣般的剑吟响彻天地,压过了所有的杂音!
那并非仅仅是金属的震颤,更仿佛是一种大道之音,与天地共鸣!
他周身原本略显萎靡的气息,非但没有衰竭,反而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攀升、凝聚、蜕变!
“颜某时常好奇.......当年的李长春为何能有那般实力,到底需要何等的潜能才能做到那般毁天灭地的剑意......
半个炎京尽数化作疮痍.......
明明只是大宗师,可仅凭借剑气便可摧枯拉朽般覆灭整个炎京......
自我入炎京之时,发现了李长春留在墙面之上的剑意。
如今我算明白了,这东西或许不是靠实力,而是需要信仰......
只要信念足够,便可激发绝对的潜力,李长春是复国之念,这世间剑道本就殊途同归.....
而我今日便以君子之念践行......”
伴随着他话语响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剑意从他脚下冲天而起!!!!
“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颜世子手中的长剑微微震颤,剑鸣声愈发清越,竟引动着周遭的空气也随之共鸣。
徐天罡与徐逸云面色骤变,他们清晰地感觉到,颜世子周身的气息正在发生一种本质上的蜕变!
这种剑意居然与当年的李长春格外相似!!!
“剑道,何须拘泥于招式?
何须执着于真气多寡?”颜世子目光澄澈,仿佛看穿了某种本质!
“心之所向,剑之所往。
意之所动,天地共鸣!
无剑无我,不死不休。”
在这一刻仿佛融为一体,又仿佛同时化为了虚无,存在与不存在之间,只留下那一道斩断因果、破灭虚空的终极剑意!
徐天罡和徐逸云瞳孔骤缩,全身的血液都毛骨悚然起来!
他们感受到了,那是超越他们理解范畴的力量,就如同当年徐天罡无法理解李长春那般!
“见鬼!!
快快服用丹药!!!”徐逸云没有丝毫犹豫急忙将丹药全部服下!!!
徐天罡都不需要徐逸云提醒,随着二人丹药服下,实力再次被强行提起,他们没有选择进攻,而是默契的选择防守!!!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那道无形的剑意掠过。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徐逸云周身涌动的真气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湮灭。
他僵在原地,脸上疯狂的表情凝固,眼神迅速涣散,一道细细的血线自他胸口缓缓浮现,向下蔓延......
徐天罡保持着防守姿势,僵立不动,眼中的惊骇与难以置信永远定格......
外表看似无恙,但他体内的经脉、丹田,乃至武道意志,已在刹那间被剑意彻底摧毁、抹除!
“归墟,十四剑尽。”
呛!!
颜世子手中长剑已然归鞘,从二人身旁走过。
"十四式尽处不是剑招穷.....
而是此间......已无值得出剑之事。
若有不甘,黄泉路上再练百年!”
话音落下,徐天罡那失去了所有神采的躯体,才软软地向前扑倒,激起一片尘埃。
而徐逸云也是一口鲜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唯有瞳孔倒映着一袭白衣身影逐渐远去........
颜世子步履蹒跚,白袍尽染血色,每走一步都在汉白玉阶上留下暗红印记......
他手中长剑拄地,剑鞘与石阶碰撞出清脆声响,在死寂的宫道上格外刺耳。
沿途侍卫纷纷退避,无人敢拦。
这位一人一剑独闯宫禁的剑客,早已用满地狼藉与两位大宗师的尸身,证明了他的实力。
金銮殿前,黑压压跪满了文武百官。
太子宁郢跪在最前,额头紧贴地面,声音嘶哑:“颜世子!
不,颜前辈!
我大炎愿归还燕国故土,退出所有侵占城池!
我这便让父皇写下诏书,从此与燕国旧民修百年之好!
求前辈止步于此!”
他身后群臣齐齐叩首:“求世子止步!
我等愿归还大燕所有疆土,与燕国皆百年之好!!!”
颜世子脚步未停,染血的袍摆拂过宁郢颤抖的手背。
“颜世子已死在落君山。”他声音平静“今日来的,不过是个践诺之人。”
“纵然如此,也请前辈念在.......”
“让宁陾出来。”
群臣中一位老臣却是直挺挺挡在颜世子身前满脸无惧:“颜世子!你要见陛下,便从老臣尸身上踏过去!
你是君子!!!
不杀手无寸铁之人!”
“不错!!!
若是要杀,便从我等尸身上踏过去!”数十位大臣齐齐跪前一步,以身作墙。
颜世子终于停下脚步。
他缓缓抬眼,目光扫过众人,那眼神竟让最激愤的老臣也瞬间失声。
就在僵持之际,内侍监踉跄跑出,尖声宣旨:
“陛下有旨!!!
请颜世子觐见!”
群臣哗然。
宁郢猛地抓住内侍监衣袖:“父皇他.......”
内侍监面色惨白,只是重复:“陛下说这是他与凌不凡的棋局,其他人不得干预。”
“陛下有旨,世子里面请......”太监战战兢兢地低着头,将颜世子引至一处空旷无人的广场边缘便不敢再前行,只伸手指了指前方,示意陛下就在那里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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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世子抬眼望去,只见宁陾独自一人背身而坐于广场之上的阶梯上,仰望着渐渐被晚霞浸染的天空,身影在残垣断壁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孤寂。
他缓步走去,直到在他身旁三步外站定,宁陾也未曾回头,依旧望着天空,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来了。”宁陾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更像是老友间的寒暄。
“来了。”颜世子同样平静地回答。
沉默了片刻,颜世子开口:“可有话,需我带给凌不凡?
或是心中有何疑问,颜某若能答,可一并告知。”
宁陾似乎嗤笑了一声:“其实朕想过很多人.......
陵渊留下的后手,天波府,甚至想过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儿......
却唯独没算到,会是你......”
“罢了.....”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朕很好奇,落君山上凌不凡是如何说服你的,又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期限内内来到炎京的?
我从下达战书也不过两三天罢了.......
想穿过大炎险阻没那么容易。”
颜世子没有隐瞒:“借风而行罢了。”
“嗯?”宁陾似乎有些不解,回头看了一眼颜世子。
“凌不凡弄出了一种叫热气球的物事,可载人升空,借风力远行。
虽缓慢,却胜在出其不意,直抵核心。”颜世子解释道。
“热气球?
借风而行??
哈哈哈哈!”宁陾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竟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带着几分苍凉,更多的却是一种豁然开朗的释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朕还一直疑惑燕国边关之战,是何等通天手段,能召来天火相助......
原来,不过是些奇淫巧技,借物之力!
我就说嘛,这大炎疆土是何等辽阔,能在数日内将字条洒满整个郡城,莫非是能飞不成?
哈哈哈,如今看来.....此话并非玩笑啊!”
“好一个凌不凡啊!
当真是总能给朕惊喜!
朕差点,就差一点,真以为他得了什么天命所归,能御使天地之力了!
果然是朕想多了,这方面,朕不如他,不如他啊!”
颜世子静静地看着他笑完,才淡然问道:“如此,可是认输了?”
“认输?”宁陾止住笑声,脸上恢复了一代帝王的冷峻,“什么叫输?
难道你觉得,凌不凡就真的赢了?”
“未必........”颜世子摇头,“颜某只是践行承诺,前来问剑。
你们的棋局,颜某不懂,亦不想懂。
不过,确有作为一颗棋子的觉悟.......
你遣陈煌、姬无命赴金都行斩首之事,与凌不凡请我来此,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们做事的方式,在某些方面,默契得令人感叹。”
宁陾冷哼一声:“兵者诡道,无所不用其极。
朕只是做了该做之事。你就不担心凌不凡此刻已身首异处?
朕所知的大宗师,几乎皆被引往落霞谷,他身边还有何人能挡陈煌与姬无命联手?”
颜世子脸上竟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我的承诺是取你项上人头,或是让你签下城下之盟。
至于凌不凡的安危与我何干?
承诺之外,皆是旁事。
更何况......”
他目光望向遥远的金都皇宫:“我不觉得他会输.......
你们是同一类人,都喜欢藏着一张谁也不知的底牌。”
宁陾似乎笑了笑:“这样才显得有趣不是?
不过你就不想看看这场棋到底谁赢了吗?”
“杀你不就等于赢了?”颜世子淡淡道。
“非也......”宁陾却是摇头。
“哦?”颜世子挑眉道:“何以见得啊?”
宁陾闻言,却是缓缓摇头:“若凌不凡此刻已身首异处了呢?
你觉得,这场棋,是谁赢了?”
颜世子持剑的手稳如磐石:“那我此刻便取你项上人头。
胜负,依旧可定.......”
“哈哈哈!”宁陾再次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棋手对局终盘的从容,“颜世子啊颜世子,你虽是君子,却不懂这帝王棋局。
下棋,讲究的是大局落定,子力消长,最终盘面分明。
哪有棋手与棋手在局中同归于尽的道理?
那岂非成了无解的死局,惹天下人笑话?
你是君子,应知规矩,不至于行此......玉石俱焚、徒惹笑柄之事吧?
更何况,你杀了我,这盘棋就算你赢了吗?
我大炎疆土万里,臣民亿万,莫非就能顷刻易主?
凌不凡若死,东陵顷刻分崩,可大炎不在于此,你杀我一人,于大局何益?
不过是泄愤罢了,非君子所为。”
颜世子眼眸微眯:“那若凌不凡胜了呢?”
“胜?”宁陾微微后仰,靠在了冰冷的石阶上,目光投向暮色渐合的苍穹,“下棋,讲究的是大势,是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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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负之手,未必非得落在朕这九宫之内,也未必非得是斩将夺旗。
落霞谷至今未有确切消息传来,想必那边的兑子,也该见分晓了.......
若朕估算无误,此刻谷中应是尘埃落定。
朕若输了,这颗头颅,你随时可取去,朕无怨言。
可若是凌不凡输了呢?
他的皇后、贵妃,他倚仗的顶尖力量尽数折损,纵使他本人在金都侥幸得存,东陵还有几分气数?
颜世子,你就不想亲眼看看,这盘倾注了无数人心血、关乎天下格局的棋局,最终.....究竟是谁,能笑道最后?”
颜世子沉默了片刻,夜风吹动他染血的白袍。
他没有回答,宁陾转而问道:“朕亦有一问.......
凌不凡,究竟以何说动于你?
仅因你那舍妹?”
“非也.....”颜世子摇头:“他言,或许可尝试以君子之道治国。
颜某想看看........”
“君子治国?”宁陾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讥诮,“颜世子,你可知何为治国?
君子之道,德化万民,垂拱而治,听起来很美,然那只存在于上古传说,存在于史书粉饰的太平盛世!
当今之世,乃千年未有之变局,诸国纷争,强邻环伺,内有豪强、教派林立,外有虎狼觊觎!
乱世之中,与豺狼虎豹讲君子之道?
与阴谋诡计谈仁义道德?
何其迂腐,何其天真!
仓廪实方知礼节,衣食足方知荣辱。
刀兵之下,饥寒交迫之时,仁义不过是强者用来束缚弱者的枷锁,是弱者无力反抗时可怜的慰藉!
这世间之事,坏就坏在总有人想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做不合时宜的梦。
凌不凡若真作此想,那他离败亡,也就不远了......朕会看不起他的。”
颜世子并未因宁陾的尖锐批评而动怒,反而问道:“那你,又是以何说动陈煌、姬无命?
是长生吗?”
宁陾嗤笑一声:“说好听些,是长生久视,是超越凡俗的诱惑.......
说到底,他们追求的,无非是自身欲望的极致延伸,是抓不住权力、留不住光阴后,转向虚无缥缈的寄托。
说穿了些,不过是人性贪婪与恐惧的产物。
陈煌舍不下他的江山永固,姬无命放不下他的执念仇恨,朕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看似可行的借口,一个能说服他们自己飞蛾扑火的理由罢了。
特别是陈煌这一类,总想着利用长生完成自己的野心,可他那般人能有今日这份成就就已经是太大恩赐了,心倒是比天还高。
这个时代他会因为凌不凡或者我宁陾而暂避锋芒,可每个时代都不会少我们这样的人,他永远都只是做棋子。”
“那你呢?
你布此局,引天下入彀,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也是为了那玉玺中虚无的长生?”
宁陾对于颜世子这个问题,报以一声意味难明的轻笑,似乎带着浓浓的不屑。
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抬手,轻轻敲了敲身旁空着的石阶......
颜世子一挥袖袍在一旁坐下,一同俯瞰整个宫阙.......
“长生?
老而不死是为贼......
朕不喜欢,也不奢望。”宁陾喃喃道:“朕所求,非是那镜花水月。
朕要的,是扫清积弊,是缔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炎。
正所谓时势造英雄,这乱世之下杀出个李长春,使我的谋划差点毁于一旦......
可这也使得事情落下今日这般局面啊......”
“你似乎并不感到后悔?”颜世子听出宁陾口中并没有因为李长春大乱计划的遗憾不甘。
“朕为什么要后悔?
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宁陾淡淡道:“李长春打乱了计划是不假,却也让朕看到了更多的可能.......
昨日之事不可追,人永远都不要活着后悔中。
世子认为对大炎而言,什么样的威胁最大,最可怕的敌人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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