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极光撕裂天幕,如亿万条猩红丝线垂落人间,将玄穹界域的夜空染成一片妖异的赤海。那光芒并非来自星辰,亦非自然天象,而是归墟魔尊苏醒时所引发的天地异变??每一缕光都蕴含着腐化法则的力量,照耀之处,山石化脓,江河沸腾,草木枯朽成灰。三十六座界城中尚存的十七城,此刻皆被这血光笼罩,城墙上的符文阵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崩解。
顾元清立于虚空之上,衣袂猎猎,北泉镇世印悬浮头顶,垂下万道金纹,替他隔绝那侵蚀神魂的邪光。他双目微阖,神识早已穿透层层空间,探入最深处的裂缝之中。
他看到了。
在那片被撕裂的虚空中,矗立着七尊千丈巨影。它们形似人族,却生有独角、黑翼与蛇尾,周身缠绕着混沌魔气,每一步踏出,都令天地震颤。更可怕的是,这些魔尊并非纯粹的外魔,其体内竟流淌着一丝……仙血的气息。
“原来如此。”顾元清睁开眼,声音冷得如同黎山之巅万年不化的寒冰,“你们不是入侵者。”
“你们是……被放逐的失败者。”
远古传说曾有记载:在灵界尚未成型之前,曾有一批逆天而行的仙人,妄图篡改大道本源,重塑宇宙秩序。他们被称为“逆命七子”,最终被诸仙联手斩杀,封印于归墟裂隙之外,永世不得超生。而今,他们的残魂借天魔之力复苏,借助葬雪原上紫袍男子献祭生灵所引动的血祭大阵,终于破开封印,重临此界。
这不是战争。
这是清算。
身后三百盟军已尽数抵达,列阵于云海之上。乾元宗五峰齐出,赵青阳执断剑立于左翼,柳红鸢焚心诀运转至极致,周身烈焰翻腾;楚云舟盘坐中央,以自身经脉为牢,镇压着那名被俘的太古神宗虚仙供奉,以防其自爆扰阵;裘卫风统御全局,调度各宗资源,李世安则亲自督战炼器堂弟子,不断输送破魔雷符与镇魂丹药。
“诸位。”顾元清转身,目光扫过众人,“接下来的一战,或将决定灵界未来十万年的命运。敌人不是普通的天魔,而是曾挑战天地规则的存在。他们掌握的部分大道权柄,甚至凌驾于当前界核之上。若让他们彻底恢复,整个灵界都将沦为他们的养料,万灵皆成刍狗。”
众人沉默,唯有战意升腾。
“我不强求谁留下。”他继续道,“现在退出,我不会责难。但若选择前行,请记住??此去,可能再无归路。”
话音落下,无人退后。
赵青阳冷笑一声:“你说错了。我们不是为你而战,也不是为乾元而战。”他抬手指向下方正在崩溃的界城,“我们是为那些还在墙内点灯守夜的人而战。”
柳红鸢接话:“我也不是什么圣人,但我记得小时候,母亲说过一句话:‘只要还有一个人站着,火就不会灭。’”
楚云舟缓缓起身,眼中闪过一抹金芒:“北泉血脉,永不低头。”
三百势力代表齐声怒吼:“共守此界!共守此界!”
声浪冲霄,竟将漫天血光逼退三尺。
顾元清不再多言,只轻轻点头。
随即,他双手结印,引动北泉镇世印与地脉共鸣。刹那间,整座乾元岛的地气疯狂涌动,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龙脉虚影,蜿蜒而来,注入他的体内。与此同时,护界盟台上的三百道光柱也同时亮起,连接每一位盟友的心脉,形成一座横跨万里的“共命大阵”。
“那就??”他抬头,望向那七道从裂缝中缓缓走出的魔尊身影,“以凡躯,撼仙骸!”
第一击,由他亲发。
顾元清一步踏出,身形瞬息跨越千里,直逼最大那道魔尊而去。他未用法宝,未施神通,只是简单地抬起右手,一掌按下。
轰!
天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
那一掌之下,空间凝固,时间停滞,连血色极光都为之扭曲。这是他对“山岳意志”的极致演绎??不动如岳,万法不侵。掌力未至,下方一座即将崩塌的界城竟奇迹般稳住结构,残垣断壁自动归位,符文重新点亮。
“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修士。”那尊魔尊首次开口,声音如同千万亡魂哀嚎,“你触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
“我只是拿回本该属于这片土地的东西。”顾元清淡淡回应。
掌落。
金色掌印自天而降,携带着整座黎山的重量,轰然砸在魔尊胸口。刹那间,魔气炸裂,独角崩断,那千丈身躯竟被硬生生压跪于地,双膝陷入大地百丈!
其余六尊魔尊齐动,各自施展禁忌手段:有的召唤陨星坠落,有的引动心魔幻境,更有甚者直接撕开时空,欲将顾元清放逐至永恒虚无。
但他早有准备。
身后山河图卷猛然展开,三百盟友的气息通过共命大阵传入其中,化作三百道山川虚影,环绕周身。每一道攻击来临,便有一座山岳挺身而出,代为承受。西域僧王以佛骨舍利化作金刚峰,挡住陨星;北冥妖庭老祖唤出万里冰原,冻结幻境;就连曾叛投邪道如今归顺的几支散修势力,也将毕生修为灌入阵中,凝成一道血岭,拦下时空裂刃。
“你们以为,凭一群蝼蚁就能阻挡我们?”左侧第三尊魔尊怒吼,抬手凝聚一道混沌长矛,直刺顾元清眉心。
就在此刻,一道青虹掠过战场。
“我说过??”赵青阳的身影出现在长矛之前,断剑横斩,“只要还有一个人站着,火就不会灭。”
剑碎。
人飞。
但他那一斩,却成功偏移了长矛轨迹,使其擦着顾元清肩头划过,在天空留下一道焦黑裂痕。
紧接着,柳红鸢自高空俯冲而下,焚心诀催至极限,整个人燃烧成一道火流星,狠狠撞向那尊魔尊胸膛。她不要命的打法逼得对方不得不收回攻势,转为防御。
“楚云舟!”顾元清低喝。
“明白!”后者立刻引动体内封印的虚仙供奉之力,将其作为“活祭品”,引爆其元神中的混天气机。刹那间,一股不属于当前纪元的能量爆发开来,形成短暂的“伪混天领域”,压制住了所有魔尊的行动速度。
就是现在!
顾元清双手合十,口中念出一段古老咒言。那是他在葬渊海参悟仙骸时所得的秘传??《镇仙诀》。此术非攻非防,专为镇压“超越时代”的存在而创,唯有获得界核初步认可者方可施展。
“天地为炉,万物为薪,我以权柄,铸此一印。”
北泉镇世印在他头顶急速旋转,一百零九枚道则印记逐一激活,与护界盟台遥相呼应。三百盟友齐声呐喊,将自己的性命、修为、道基尽数托付于这一击之中。
金光暴涨。
一尊高达万丈的金色法相自他身后升起,形如山岳,面如天地,手持巨印,脚踏星河。那是灵界本身意志的投影,是万千生灵信念凝聚而成的“共主之相”。
“镇!”
巨印落下。
七尊魔尊同时发出凄厉咆哮,身躯寸寸龟裂,魔血洒落如雨。其中三尊当场湮灭,两尊重伤倒退,仅剩最强那一尊勉强支撑,却也单膝跪地,再也无法起身。
胜利似乎已在眼前。
然而,就在这一刻,北方葬雪原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悠远钟响。
铛??
钟声一起,天地变色。
原本已被压制的魔气骤然反扑,竟将镇仙印的光辉逼退数分。紧接着,那座古老祭坛之上,枯瘦身影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只有无尽的黑暗。
“小小虚仙,也敢称主宰?”那沙哑之声响彻三界,“你可知,我沉睡之时,你的祖先尚在茹毛饮血?”
话音未落,他轻轻拔出了插在胸口的断裂古剑。
刹那间,九域震动,灵界哀鸣。
一道无法形容的威压降临世间,连界核都为之颤抖。那不是力量等级的差距,而是存在层次的根本碾压??就像凡人仰望星空,根本无法理解星辰的本质。
“混天……不死?”顾元清脸色剧变,“不,不止……你是……真神?!”
“错。”那人缓缓抬起剑,“我是,比真神更早的存在。”
他是“初代界主”,曾在太古时代执掌灵界权柄,后因野心膨胀试图吞噬界核而遭反噬,被众仙联手斩杀,灵魂封印至今。
而现在,他回来了。
顾元清知道,真正的终局之战,才刚刚开始。
他深吸一口气,望向身后仍在奋战的三百盟军,望向远方那座依旧亮着灯火的界城,望向乾元岛上黎山主天之巅那棵陪伴他百年的老松。
他知道,自己不能退。
也不能死。
“父亲,母亲。”他在心中默念,“儿子或许无法让天下太平,但我一定会……把这条路走完。”
随即,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举动。
他散去了共命大阵,切断了与三百盟友的联系。
“你们的任务完成了。”他对众人传音,“接下来的事,必须由我独自面对。”
“胡闹!”赵青阳怒吼,“你以为我们是为了听你指挥才来的吗?!”
“正因不愿你们死。”顾元清轻声道,“所以我才必须孤身赴战。”
他说完,一步踏入虚空,迎向那持剑而来的古老存在。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言语。
只有山风呼啸,吹动青衣。
当他们交手的瞬间,整个灵界的时空都出现了短暂的断裂。那一战,无人能看清过程,只能看到天穹之上不断闪现的裂痕,听到大地深处传来的悲鸣。山川移位,江河倒流,星辰陨落。
三天三夜。
顾元清浑身浴血,骨骼尽碎,五脏移位,唯有双目仍如寒星不灭。
对方也好不到哪去,那具复活的躯体开始腐烂,古剑崩出缺口,脚步亦显迟缓。
“为何……还不倒下?”那古老存在第一次露出惊疑之色。
“因为……”顾元清咳出一口鲜血,嘴角却扬起笑意,“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缓缓举起手中早已断裂的北泉令,轻轻敲击地面。
咚。
一声轻响。
下一瞬,整座乾元岛的地脉轰然响应,三百座山峰同时鸣动,三百道光柱冲天而起,再次组成共命大阵。这一次,不只是三百盟军,就连那些普通百姓、受伤修士、乃至刚入门的弟子,都将自己的愿力投入其中。
“你说你曾是界主。”顾元清站直身体,任由鲜血流淌,“可你忘了,真正的界主,从来不是靠力量夺取的。”
“而是……万民所归。”
金光再现。
比之前更强,更浩瀚,更不可阻挡。
那是信仰之力,是希望之火,是一个时代对守护者的回应。
“这一印。”他高举残令,身后浮现出亿万生灵的虚影,“名为??”
“**山中有人**。”
巨印落下。
这一次,连那古老存在的形体也开始瓦解。
最终,随着一声不甘的怒吼,那道身影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只留下一句低语:
“……你赢了……但这世界……终究会吞噬你……”
风停了。
血光散了。
七尊魔尊尽数覆灭,裂缝闭合,界城残存者开始重建家园。
顾元清跪倒在废墟之上,气息微弱,几乎油尽灯枯。
但他笑了。
因为他看到,东方天际,第一缕晨光正缓缓升起。
七日后,乾元岛。
护界盟台前,新立一碑,上书:
> **“此战之后,再无孤勇。山河共主,万灵同命。”**
顾元清坐在黎山之巅,望着远处忙碌的身影,听着孩童嬉戏的声音,轻轻闭上了眼。
他知道,敌人不会就此终结。
九域深处仍有暗流,天机阁尚未覆灭,新的危机随时可能降临。
但此刻,他只想静静地,做一个看山的人。
风拂过林梢,带来泥土与花香的气息。
他在山中,立地成仙。
不动如岳,万邪辟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