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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9章 细雨绵绵
    细雨绵绵。

    山谷里升腾的雾气将整个寨子包裹起来,远处的木屋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仿佛这个藏在深山里的国度随时会消失在雨幕中。

    韩星河站在最大那间竹楼的廊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斑驳的栏杆。

    木栏被雨水浸泡得发黑,摸上去有种湿冷的滑腻感。

    半个月了。

    在乌戈国耗了整整半个月,进展却慢得像的蜗牛,拖着黏糊糊的轨迹,半天挪不出一寸。

    老族长总是那副半睡半醒的模样,说话慢吞吞,应承得含糊,真到要点头时又缩回去。

    韩星河有好几次盯着老人脖颈后松垮的皮肤,心里闪过些阴暗的念头——若是这老头“意外”死了,年轻的兀突骨上位,事情会不会简单得多?

    南中这片土地,讲究血统和传统。

    强来的结果,可能是整个乌戈国的敌意,甚至让其他观望的蛮族寨子彻底关上大门。

    “老大。”

    二狗从雨中小跑过来,皮靴踩在泥水里溅起浑浊的水花。

    他手里捧着一卷用油布仔细包好的竹简,边缘已经有些磨损。

    “毛阶先生的信,刚送到。”

    韩星河接过,解开系绳。

    油布散开,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竹简。

    简上的字是毛阶工整的隶书,一笔一划都透着那个读书人特有的严谨。

    但内容,却让韩星河的手指微微收紧。

    信上说三件事。

    第一,百乘战场,诸葛亮没有送回书信。”

    第二,南越国内。第一波三百万援军已经开赴百乘,但大汉境内的异人反应迟钝——战场在百乘,离中原太远,威胁不到他们家门口。

    愿意响应征召的,多是冲着南越开出的赏金来的,第二波援兵还在集结,能不能凑齐两百万都是问题。

    第三,送来的物资。

    毛阶调集了永昌郡能调的所有存货,水果、蔬菜、风干的肉、各色调料,装了整整三百多车。

    车队已经出发,预计明天能到乌戈国边境。

    韩星河看完,沉默了很久。

    雨水敲打芭蕉叶的声音在耳边放大,变成一种单调而焦虑的节奏。

    “告诉毛阶,物资到了之后,马上修营寨,要让乌戈国的人出去就有地方住,调集一批工匠和农夫来。”

    二狗愣了一下:“老大,农匠……和战事有关吗?”

    “有关。”韩星河望着雨幕中模糊的山影。

    “我们要的不是一时归附,是让他们以后能自己养活自己,光送东西,送不了一辈子。”

    二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抱着竹简退下了。

    韩星河继续站在廊檐下,雨小了些,变成细密的丝线。

    远处有乌戈国的孩子在泥地里追逐,赤着脚,浑身湿透,笑声却清脆得像山雀。

    他们不知道山外的世界正在流血,不知道千里之外有座城每天都在死人。

    “大王!”

    熟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孟获从雨中小跑过来,头上戴着乌戈国特有的藤编斗笠,身上那件斑斓的兽皮坎肩湿透了。

    他跑到廊檐下,摘下斗笠甩了甩,雨水溅成一片扇形的水珠。

    “老族长又请咱去喝酒!”孟获咧嘴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

    “我说大王带了好酒来,老头眼睛都亮了!”

    韩星河苦笑:“又是那种酸果酿的?喝了头疼三天。”

    “所以咱带自己的嘛!”孟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陶罐,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永昌郡带来的米酒,我藏了一路!这玩意甜,老头肯定爱喝!”

    韩星河看着这十五岁的少年。

    孟获脸上还带着稚气,但眼睛里的光已经不像孩子了。

    那是一种早熟的、懂得察言观色的精明,混合着山野养育出来的野性和直率。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少年已经走遍了南中大半的蛮族寨子,和那些寨主的儿子们称兄道弟。

    “有用吗?”韩星河问。

    “有!”孟获眼睛亮了。

    “昨儿个他喝高兴了,拉着我说了半宿话,我琢磨出来了——他不是不信咱们,是怕。”

    “怕什么?”

    “怕搬出去以后,说话不算数。”孟获的声音低了低。

    “乌戈国在这儿住了十几代,山是他们的,林子是他们的,野兽是他们的。搬去汉地,那就是把全族的性命交到外人手里。换了是我,我也怕。”

    韩星河沉默,他理解这种恐惧。

    对于世代依山而居的族群来说,离开熟悉的土地,就像树被连根拔起。

    再丰厚的承诺,也抵不过对未知的畏惧。

    “物资明天到。”

    孟获一拍大腿:“那就等物资到了再说!几百车好东西往这儿一摆,我再说道说道,准成!”

    他说得笃定,眼睛里闪着光。

    如果没有南越国,收服南中这些蛮兵猛将的,必然是眼前这个少年——这个未来能真正统御南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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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雨停了。

    太阳从东边山脊后爬出来,金光刺破残存的雾气,照在湿漉漉的山林上。

    乌戈国的寨子从沉睡中苏醒,炊烟从木屋间袅袅升起。

    然后,他们听见了声音。

    先是隐约的牛哞马嘶,接着是车轮碾过泥泞山道的嘎吱声,最后是人的吆喝。

    那是汉话的号子,乌戈国的族人大多听不懂,但能听出其中的力度和节奏。

    寨子里的人都出来了。

    男人放下手里的藤甲半成品,女人停下舂米的木杵,孩子们从木屋里钻出来,赤脚站在还积着雨水的泥地里。

    所有人都望向寨子东边的山道。

    车队出现了。

    第一辆牛车从弯道后转出来时,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车上堆着的麻袋像小山一样高,用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

    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牛车、马车、人力推车,一辆接一辆,在山道上蜿蜒成一条望不到尾的长龙。

    押车的士兵穿着南越的制式皮甲,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汗水从额角流下,但没人停下。

    孟获第一个冲了过去。

    他像只灵敏的山猫,三两下跳上一辆牛车,用刀割开一个麻袋的封口。手伸进去,抓出一把东西,高高举过头顶。

    “看!果子!甜的!”

    圆圆的柚子,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孩子们的眼睛直了。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