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

    善祥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善祥与朱瞻基闻言心中一惊，不约而同的向身后看去。

    却见朱高炽正站在殿门前看着两人，他在此已经站了不知多久。

    看到自己亲爹来了，朱瞻基还是梗着脖子不愿妥协。

    朱高炽看到儿子这副模样失望的叹了口气。

    他命不久矣，将来这大明天下总要交给儿子。

    可儿子杀心太重，看待事情也不够长远，如此下去让他怎么放心把天下交给他。

    好在儿媳是个聪慧的，在儿子面前还能劝上一劝，否则他真是死不瞑目。

    善祥向朱高炽行礼请安，朱高炽却说：

    “以后你可见君不跪，不只是我，将来这小子你同样不用跪。”

    善祥闻言十分惊讶的看向朱高炽，朱高炽却满眼欣慰的看着她。

    善祥知道接下来这对父子要好好谈一谈，于是悄无声息转身出去了。

    接下来朱高炽告诉朱瞻基，汉王不能杀，哪怕放他出去造反，都不能让他死在京城。

    朱瞻基不理解这是为什么，在他看到汉王手握重兵。

    一旦放出去，他们完全没有希望打败汉王。

    且善祥自己也说了，大明已经经受不起战争了，汉王作乱难道不是打仗吗？

    与其到时候放任汉王再来一次靖难之役，为什么不现在杀之以免后患。

    在朱瞻基看来他爹就是心软，不敢也不愿杀二叔。

    之前爷爷在的时候，他就唯唯诺诺，窝囊软弱，动不动就哭。

    还说要把太子之位让给二叔，现在爷爷死了，爹他明知二叔狼子野心，还是要放任二叔，实在窝囊至极！

    最终朱高炽还是没有劝朱瞻基，朱瞻基打算在朱棣的灵前布下杀手。

    等汉王与赵王落单之时，立刻解决掉两人。

    与朱瞻基没有谈拢后，朱高炽思来想去不放心。

    虽然他不支持儿子杀自己的二弟，说是宁可放汉王出去造反，也不能让他死在京城。

    实际上他内心也没有把握赢得最后的胜利者。

    朱高炽回到御书房后命宫人宣来善祥，善祥进殿后刚要行礼，朱高炽就立刻打断：

    “都说了你以后可以见君不跪。”

    善祥当即站直，询问道：

    “爹你叫我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朱高炽却问她：

    “我听宫人说你闲来无事都是把自己关在书房看书，最近在看什么书？”

    善祥回答：

    “左传，郑伯克段于鄢。”

    听到善祥的回答朱高炽不由得笑了，笑完眼神中却有些悲哀：

    “要是瞻基也有你这份觉悟该有多好。”

    善祥闻言面有犹疑之色：

    “爹，其实杀了汉王以绝后患也并非下策，甚至可能更保险些。”

    朱高炽立刻道：

    “不可！你莫要被瞻基带偏，毒疮要烂完了才可一举挖干净。”

    善祥眉头轻皱：

    “可是这样太过冒险，稍不留神就是满盘皆输。”

    朱高炽叹了口气：

    “那便是我们的命，不过你放心，不管结局如何，我都会给靖难遗孤一个交代。

    我知道你会仿写老爷子的字，所以我打算把赦免靖难遗孤加在老爷子的遗旨中。

    如此一来，不管我们和汉王最终的结果是谁赢，努尔干司三万靖难遗孤都会有个好结局。”

    善祥闻言却摇了摇头：

    “这样不妥，先帝的为人汉王最清楚，先帝不是认错之人。

    把赦免靖难遗孤加在遗旨中，只会让汉王怀疑先帝遗旨的真实性。

    爹，我相信天命会眷顾我们，努尔干司的靖难遗孤，我想等爹亲自赦免。”

    闻听此言朱高炽心中有些复杂：

    “你这孩子…”

    剩下的话他终是没有再说。

    接下来朱高炽带着朱高煦与朱高燧守灵，朱瞻基本想杀了两王。

    可朱高炽全程带着他们，朱瞻基的人根本没机会下手。

    汉王找机会偷偷拦住善祥，询问她：

    “你曾说过，会给我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没忘了吧。”

    善祥闻言轻笑：

    “汉王爷，我都说了天命不在你，你不会赢得。”

    听到这话，汉王却满眼阴鸷：

    “你要反悔？”

    善祥摇了摇头：

    “我不会反悔，我虽不是君子，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道理我还是认得。”

    汉王心中一松：

    “你既然认就好，我要你想办法，助我逃出京中。”

    善祥平视汉王：

    “你不会赢得，就算我放你出京，你也不会赢，你没有做皇帝的命！”

    汉王冷笑：

    “命？命算什么东西？我从来不信命！”

    善祥却道：

    “当年先帝起兵造反，手下只有八百将士，朝廷却有几十万精兵。

    谁曾想过他能攻入皇城？建文帝和朝中大臣又可曾把他放入眼中？

    可先帝就是赢了，因为他有皇帝命，上天让他做皇帝。

    当年太祖皇帝甚至做过和尚乞丐，谁又能想到一个乞丐能成皇帝？

    翻遍历朝历代的史书，可有过这种事？可是太祖皇帝就是成了。

    还是那句话，他有皇帝命，天命在你，哪怕你是乞丐，也可做皇帝。

    天命不在你，哪怕你手握几十万大军，依旧不会成的。

    我会帮你逃出京中，东山再起，一是践诺，二我要你输的心服口服。

    我要让你亲自看清楚，你就是没有帝王之命！”

    善祥的话让汉王目眦欲裂，他死死盯着善祥，一身气势尽数朝善祥压过去。

    善祥却面色平静的回以直视，半点不怕他。

    良久，汉王才道：

    “好！好！好！

    待我出了京城，联系旧部，如我爹一般攻入这皇城，杀了朱瞻基那小子。

    届时我让你亲眼看看，我有没有皇帝命！”

    善祥也冷笑：

    “好啊，我等着！

    我知道先帝让你们发过誓，不得骨肉相残，否则你们便要短命早夭。

    你不相信誓言，所以你要杀太子，但我却信。

    将来等你败了，你这条命，不用太子和皇上动手，我亲自取！”

    汉王眼神中满是讥讽之意：

    “我若真的败了，死于你手，我绝无怨言！”

    汉王自负，如何肯信自己会输，什么天命之说在他看来都是狗屁！

    当初先帝造反成功，有一半的功劳都是他的。

    他浴血疆场，几经生死，助先帝带兵攻入皇城。

    先帝用他时，拍着他的肩膀说什么“世子多病，扑当勉励”。

    几个字哄的他不顾生死，甘做先锋。

    等天下打下来了，老爷子却又不认账了。

    凭什么？那朱高炽凭什么坐皇位？他有什么资格？

    凭什么他朱高炽和朱瞻基有皇帝命，他没有？

    朱高煦不服！他永远都不会服，他死都不会服！

    他一定要当皇帝，当大明的主宰，让天下人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帝王之命！

    汉王恨得牙都快咬出血，转身一步一步离开。

    善祥看着汉王的背影，神情依旧冷肃。

    原剧中朱瞻基早夭有很多很多因素，但汉王临死之前那番诛心的话，也绝对是作用之一。

    还有朱棣曾让三兄弟和朱瞻基发誓不得骨肉相残，否则便要短命的誓言，也充满了宿命感。

    善祥想要延长朱瞻基的命，所以她想试试，若是朱高煦没有死于朱瞻基之手，朱瞻基还会不会短命。

    眼下她不能让朱瞻基在朱棣灵前杀了汉王。

    眼下朱高炽初登基，若是真的让汉王死在京城，可能会引起藩王恐慌。

    朱高炽命不久矣，若是藩王恐慌倒戈，十个月后朱高炽驾崩，那整个大明都要乱了！

    如今的朱瞻基根本还镇不住场子，可惜他太年轻气盛，看不透这点。

    朱瞻基在朱棣灵前没能杀了汉王，便又打算到了夜晚带杀手潜进汉王府杀了汉王。

    他知道善祥反对他杀汉王，所以这一次他索性瞒着善祥。

    可惜他的打算朱高炽和善祥早就知道了，善祥对朱高炽道：

    “爹，瞻基想要杀掉二叔的心思实在太过坚决，就算你要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他也要动手。”

    朱高炽闻言沉默良久，然后拿出了一块令牌。

    这令牌竟然是当年朱棣曾给过朱瞻基的“如朕亲临”的金令牌。

    朱高炽将令牌递给善祥：

    “你想办法把这令牌送到你二叔手里，然后助他逃出京城吧。”

    善祥接过朱高炽递过来的令牌，最后一次确认：

    “爹，二叔逃出京城后必返，咱们并无必胜的把握，您真的想好了吗？”

    朱高炽叹了一口气，向窗外看去：

    “一切就看老天的心意了。”

    善祥拿着金令牌找到汉王在宫中的内应，她先将金令牌给内应看了一眼道：

    “这东西你应该认识吧。”

    内应看到金令牌后心中一惊，没想到太子妃连这东西都能弄到。

    善祥接着又道：

    “你主子如今有多需要这东西，你比我更清楚。

    我可以把这东西给你，并且助你出宫，将这东西送到你主子手中。”

    内应闻言立刻朝善祥拱手鞠躬：

    “多谢太子妃。”

    但善祥并未立刻将金令牌递给内应，反而又道：

    “作为交换条件，你不该把汉王在宫中所有的内应名单交给我吗？”

    那内应倒也干脆，闻言只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就把汉王潜藏在宫中所有的内应名单写给了善祥。

    谁知善祥接过名单看了一眼后，只是微微一笑：

    “看来你是不想让你主子活了。”

    说完她将名单直接扔在地上转身就走。

    内应见状慌了，连忙飞奔过去跪拦在善祥面前：

    “太子妃息怒，是小人耍小聪明，小人罪该万死，您大人有大量，求您再给小人一次机会。”

    善祥只是冷冷看着他道：

    “我时间多耽误的起，你尽可以随意跟我玩心眼。

    只是不知你家汉王是否耽搁的起，若是汉王因你的小聪明，时间来不及丢了命，那就好玩了。”

    内应闻言再也不敢犹豫，连滚带爬的跑去又写了一张名单出来。

    善祥接过名单，慢吞吞道：

    “我怎么觉得这张名单还是不够详实呢。”

    内应以头抢地：

    “太子妃明鉴，汉王与赵王派进宫的内应皆在这名单下，一个也不剩了，找人绝不敢在欺瞒太子妃。”

    善祥收起名单，这才将金令牌随手扔给内应道：

    “滚吧！有了这东西他如果还逃不出京城，那就是老天让他命绝于此！”

    内应接过金令牌丝毫不敢耽搁，朝善再次施礼后，快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等汉王的内应走了，善祥回到朱高炽面前复命。

    连朱高煦潜藏在宫中的内应名单也一起交了上去。

    朱高炽看了一眼汉王的内应名单，只道：

    “你派人去清理了吧。”

    善祥拿着名单找到了胡尚仪，如今正是国丧期间，事务本就繁忙。

    胡尚仪却还在跟善祥闹脾气，善祥知道她只是内心惶恐，没有了目标。

    无论是原剧中还是现在，她虽然从不让原主和善祥喊她娘。

    但她内心却是把胡善祥这个人当女儿看待的。

    现在善祥与她分开了，她寂寞又惶恐，完全没有了生活目标。

    善祥将单子交到了她手中，告诉她这是汉王藏在宫中的内应名单。

    还说自己需要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她离开自己身边。

    这份汉王藏在宫中的内应名单，她需要胡尚仪帮她悄无声息的解决掉，其他人她谁都信不过。

    接着又故意诉苦，说自己每天很累也很担忧，她想做皇后，不能让人抢了她的位置。

    可她身边没什么可信任的人，所以胡尚仪要留在这宫中帮她。

    胡尚仪闻言冷笑：

    “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哭着跪着你也要走完，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善祥却道：

    “我不悔，我永远都不后悔，但我需要你，姑姑，你到底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帮我。”

    胡尚仪沉默了，良久她才接过善祥手中的名单道：

    “这是最后一次。”

    胡尚仪口中说着这是最后一次，但自从答应要帮善祥后，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一改往日的颓废不说，也不喝酒了，也不摆烂了，精神奕奕不输从前。

    善祥知道胡尚仪看似刚硬，其实她比普通人更需要精神依托。

    善祥就是她的精神依托，离开善祥她就没有了目标，会觉人生无望。

    像她这样的人，你让她养老跟让她去死没什么区别。

    所以原剧中原主给她锦衣玉食养老的机会，她才会那么痛苦无望，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