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又见面！”陈曦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隐隐有些颤抖，“爸，你到底有完没完？爷爷不是已经说了我的事情，你们不再干涉！为什么突然又要见面！”
刚刚从希望小学里带回来的暖意，这会儿已经被彻底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
电话那头的陈兴国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时，语气也带了几分凝重，“容容，这是你爷爷的意思，你也知道汪洋对你没有什么感情。
我们也给过你机会，让你去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可是你却选了一个最不该选的人……”
这个陈曦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爷爷又是爷爷。
她本想反驳一下，可听到爷爷两个字之后，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
她可以跟陈兴国反抗，但是在爷爷面前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一道彻骨的寒意顺着陈曦的脚底蔓延至全身。她感觉自己手指几乎麻木，根本握不住手机。
陈兴国的声音还在继续，似乎一直在夸对方的家世多好，长得多好，可是她已经完全听不清。
绝望如潮水般涌来，彻底淹没了一切。
陈曦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
可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有的一切在爷爷这两个字面前，都没有任何意义。
直到电话被挂断。
陈曦缓缓放下手机，屏幕上映出她此刻苍白、毫无血色的脸。
与刚刚下飞机时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也已经黯淡无光。
然后缓缓抬起脚步，机械地走到出口，冰冷的风吹在身上。
原来申江的冬天可以这么冷，冷到骨子里。
“小姐，我们现在去花店吗？”副驾驶上的保镖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陈曦一直双目无神地看着车窗外面。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把西边的天空染得一片橘红。
这本是一幅很美的图画，然而却躲不开夕阳两个字。
车子里暖气开得很足，而她的心却是冰冷无比。
“哪里也不去，随便转转吧。”陈曦声音嘶哑。
然后她拿出手机，犹豫了片刻，才终于拨通了一个号码。
“你在忙吗？能不能过来陪陪我……”
……
十二月中旬的申江气温已经逼近零下。
湿冷的寒气能够轻而易举地吹透衣服。
此时夜幕已经笼罩整个城市，到处闪烁着的霓虹灯，彰显着这里的繁华。
当林妍听到陈曦沙哑飘忽的声音时，一种不好的预感就攥紧了她的心。
起身跟对面一个院长道了声抱歉，她便急匆匆地抓起外套离开了医院。
自从AIT恢复正常之后，各家医院对康泰仁和的态度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有些系统就连她都觉得粗糙无比，然而医院却直接给出非常完美的结论。
至于这背后的原因，她多少有些猜测。
正因为此，她对陈曦更加关心。
当出租车停在这间叫忘忧酒吧的门口，林妍几乎是从车子上冲下来的。
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暖气混着酒气扑面而来。
酒吧里只能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乌烟瘴气。
舞池里一群人正伴随着狂暴的电子音摇头晃脑。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样的酒吧。
林妍目光急切地扫过一个又一个昏暗的卡座，很快就定格在吧台上那个看起来很是孤寂的背影上。
林妍快步走过去，在她身旁的高脚凳上坐下。
当看到陈曦的样子时，林妍心中的震惊，远甚于刚刚在酒吧门口看到的景象。
陈曦面前放着一个空的威士忌杯，酒保刚刚给她续上第二杯。
她没有像以前喝啤酒那样小口地品尝着，而是直接端起杯子仰头灌下去一大口。
接着就控制不住地吸气，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身体剧烈地起伏着。
林妍惊慌失措地伸手去拍她的背，触手却是那样的单薄。
陈曦转过头，对着她牵了牵嘴角，接着直起身，又一次端起酒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像是在喝什么解药一般。
下一秒眼泪就无声地从陈曦的眼角滑落。
开始只是一滴两滴，随即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成串地滚下来。
有几滴径直落在她手边的酒杯中，然而她却无动于衷。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发出任何哭声，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太大变化。
只有那不断涌出的泪水和不停地喝酒的动作，仿佛默片一样。
迪斯科球的光影偶尔掠过女孩的侧脸，将那泪痕照得闪闪发亮。
林妍的心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小曦你能不能先不要喝了，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林妍心中其实大概已经有了猜测，能让陈曦这个样子的必然跟汪洋有关。
她所认识的陈曦，是那个开朗灵动，像小太阳一样的女孩。何曾有过现在这个样子。
陈曦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又一次端起手里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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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妍猛地按住她的手腕，“你倒是说啊！”
陈曦终于停住手中的动作缓缓转过头，目光空洞地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沙哑却异常平静的声音说：“妍妍，我累了……”
“到底怎么了？你能不能跟我说呀？”林妍近乎哀求地说道。
“家里说我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让我回去联姻……”
林妍的手猛地颤了一下。
当初似乎是汪洋努力让陈家放弃逼迫陈曦，为什么现在突然又变回去了？
“就这样吧……我听家里的安排……”
陈曦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林妍耳边炸响。
她猛地握住陈曦的手腕，“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当初我们是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单身的！”
陈曦微微转头看向手腕上那块极不协调的巨大腕表。
金属的表盘泛着冰冷的白光，此刻看起来是那样的刺目。
“我知道……”陈曦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刚刚那种死寂，“这样对谁都好。”
“不行，我要打电话给汪洋，这件事只有他能够解决……”
说着林妍就去抓一旁的包包。
却被陈曦一把按住。
“你是想让他跟彤彤分开吗？”陈曦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感情。
林妍的手缓缓松开，眼睛里刚刚亮起的光，也瞬间熄灭。
“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不能告诉他们两个，汪洋那个傻子要是知道，他会愧疚一辈子的，彤彤也会很难过……
这件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彤彤更是无辜的……”
陈曦眼中的泪水又一次涌出，她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林妍。
林妍缓缓点头，抓起陈曦手里的杯子，猛地把里面还剩下的半杯烈酒灌进了喉咙。
有些决定一旦做出，就再也没法回头。
酒吧里不知什么时候，那激扬的电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悲伤的爵士乐。
两个泪流满面的漂亮女孩，坐在吧台前。
手里的酒杯，一次又一次地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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