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时，望舒客栈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

    昔知趴在窗边摆弄新得的神之眼，风元素力时不时从指尖漏出，把床帐吹得鼓鼓囊囊。戎昭被医师按在隔壁房间包扎，隔着纸门都能听见他拒绝喝药的冷硬声音。

    &#34；笨死了...&#34；昔知嘟囔着用风托起一颗杏仁，突然发现杏仁的影子多了一角——窗棂上不知何时立了道青色的影子。

    &#34；哇！&#34；她猛地转身，差点从榻上滚下来。

    降魔大圣抱着手臂站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傩面下的金瞳微微闪烁。昔知注意到他足尖离地三寸，靛青色的发梢还沾着荻花洲的夜露。

    &#34；青色翅膀的仙人！&#34；昔知光着脚蹦下床，神之眼在胸前叮当作响，&#34；你是来看我的吗？&#34；

    魈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他本想放下药就走，却被这丫头当成了专程来访的客人。更意外的是，寻常人类孩童见到夜叉真身都会吓哭，眼前的小团子却兴奋得像见了新玩具。

    &#34；此物...不错。&#34；魈生硬地评价道，目光扫过她膝盖上已经愈合的擦伤——那里还残留着戎昭的冰元素力。

    昔知突然凑近，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傩面的纹路：&#34；仙人也吃杏仁豆腐吗？戎昭说望舒客栈的杏仁豆腐最棒了！&#34；

    魈下意识后退半步。业障的气息让普通人类靠近就会不适，可这小丫头居然还能活蹦乱跳地掏零食。他瞥见桌上摆着咬了一半的莲花酥，糖霜排列成歪歪扭扭的蝴蝶形状。

    &#34；我不食人间食物。&#34；夜叉生硬地回答，却看见昔知已经踮着脚把杏仁豆腐往他手里塞。

    &#34；尝尝嘛！&#34；她举着勺子的手稳得出奇，风元素力托着瓷碗滴溜溜转，&#34；我分到神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用风温食物哦！&#34；

    魈的傩面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接过碗的瞬间，岩元素凝成的金纹在碗底一闪而过——某位客卿的小把戏。

    隔壁突然传来&#34；砰&#34；的闷响。戎昭撞开纸门冲进来时，冰元素力已经在掌心凝成尖刺，却在看清屋内景象时骤然僵住。

    昔知正坐在魈的膝头——准确说是飘在离他膝盖三寸高的位置，被风元素力托着——往夜叉傩面的缝隙里塞杏仁。而降魔大圣手持和璞鸢的姿势，与其说是戒备，不如说是不知道把手往哪放。

    &#34；戎昭！&#34；昔知扭头笑得见牙不见眼，&#34；仙人说我的风元素比你当年的冰元素纯度高！&#34；

    魈：&#34；......&#34；他明明说的是&#34；尚可&#34；。

    戎昭的冰刺&#34；咔嚓&#34；碎了一地。少年沉默地行礼，耳尖却红得滴血——既有冒犯仙人的窘迫，又因看见昔知光着的脚丫而莫名恼火。

    &#34；鞋。&#34；他硬邦邦地开口。

    &#34；在荻花洲弄湿了嘛~&#34；昔知晃着脚丫，突然被风元素裹着腾空而起，稳稳落在戎昭背上。她凑到少年耳边说悄悄话：&#34；仙人身上有璃月港的味道，和钟离先生好像...&#34；

    魈的身影瞬间消失，只余几片青羽飘落。窗外传来罕见的解释：&#34；...只是顺路。&#34；

    戎昭背着小糯米团子往回走时，发现她腕上多了道青色的风纹——正是魈最擅用的&#34；风轮两立&#34；的简化版。昔知却已经困得东倒西歪，脑袋一点一点地撞着他肩膀。

    &#34；笨...&#34；戎昭轻轻托住她后脑勺，冰元素力凝成护垫。月光透过廊檐，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隐约可见第三道影子在高处静静跟随——直到他们安全回到客房，那道青色才真正离去。

    次日清晨，昔知在枕头下发现个青布包，里面装着三枚业障净化过的清心籽。她随手编成手链戴上，从此再没有被魔物伤过——当然，这是另一个故事了。

    （2）

    昔知总爱晃着手腕上那串青玉色的清心籽，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戎昭发现每当业障魔物靠近时，那些珠子就会微微发烫——就像此刻在无妄坡的迷雾中，三颗清心籽正泛起幽幽青光。

    &#34；站我身后。&#34；戎昭的冰枪已凝出霜刃。

    昔知却蹦跳着往前冲：&#34；不怕！魈仙人给的护身符会保护我！&#34；

    话音未落，浓雾里突然刺出腐殖利爪。清心籽迸发出飓风般的屏障，将魔物撕成碎片。戎昭的冰枪还悬在半空，战斗就已经结束。

    &#34；......&#34；少年盯着她手腕沉默半晌，突然伸手，&#34；摘下来。&#34；

    &#34；为什么？&#34；

    &#34；夜叉的业障不是玩具。&#34；戎昭语气生硬，&#34；每用一次，都是在消耗仙人的元神。&#34；

    昔知愣住。她低头看手腕，才发现其中一颗清心籽已经出现裂痕。

    三日后，昔知独自爬上望舒客栈最高的梧桐树。她特意换了新裁的藕荷色襦裙，发间别着戎昭冻的冰昙花——虽然已经化了一半。

    &#34；魈仙人——&#34；她对着月亮喊，&#34；我来还东西啦！&#34；

    风掠过树梢，一片青羽飘落。昔知踮脚去够，却见羽毛突然化作人形。魈抱着和璞鸢立在枝头，傩面下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34；...坏了？&#34；

    &#34；不是的！&#34；昔知急急忙忙去解手链，&#34；戎昭说这样会伤到您...&#34；

    魈突然按住她动作。夜叉的手指隔着衣袖，却能感受到清心籽里残留的业障净化痕迹——比他预想的要少得多。

    &#34；你的风。&#34；他难得主动提问，&#34；能净化？&#34；

    昔知眼睛一亮，立刻演示如何用风元素裹着琉璃百合香囊转圈圈：&#34；戎昭教我把元素力拧成小漩涡！&#34；

    魈的指尖微微一动。当年在荻花洲，他确实看见这孩子的风元素与夜家元素力交融时，意外净化了部分业障。但没想到短短数月，她竟已摸到门道。

    &#34；每周日卯时。&#34；夜叉突然开口，&#34；此地。&#34；

    &#34；诶？&#34；

    &#34；教你驭风。&#34；话音未落，人影已散作青羽。只有一枚新的清心籽落在昔知掌心，比原先的更加晶莹剔透。

    戎昭发现昔知最近总在周日玩失踪。

    这日他跟踪到望舒客栈后院，看见令人震惊的一幕——魈竟允许小丫头拽着自己袖角学&#34；风轮两立&#34；，昔知的风元素力缠绕在和璞鸢上，青金两色光芒交织如星河。

    &#34；笨死了！&#34；昔知摔了第七次后，魈突然用枪杆轻敲她额头，&#34；重心。&#34；

    躲在树后的戎昭瞳孔地震。那个对凡人从来惜字如金的降魔大圣，居然在说...教学要点？

    更震惊的还在后面。昔知突然扑过去抱住魈的手臂：&#34；魈上仙最好啦！虽然…还是没有完全听懂……&#34；

    &#34；…&#34；魈僵得像块石头，却也没甩开她。

    戎昭的冰元素力不受控地漫开，冻住了整棵梧桐树。魈的金瞳瞬间锁定了他的位置。

    &#34；出来。&#34；夜叉冷声道。

    昔知转头看见冰雕般的戎昭，欢快地挥手：&#34；茸茸哥哥！快来看我新学的——&#34；

    &#34；回家。&#34；戎昭打断她，&#34；现在。&#34；

    那夜璃月港下了暴雨。

    昔知抱着膝盖坐在往生堂门口，看着戎昭在雨里练枪。冰元素力狂暴地撕碎雨幕，像在发泄什么。

    &#34；你生气啦？&#34；她小声问。

    戎昭的枪尖停在距她鼻尖三寸处：&#34；你知道业障是什么吗？&#34；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34；是五百年不散的怨憎，是碰一下就会腐蚀血肉的剧毒——而你竟然敢...敢...&#34；

    他的声音哽住了。昔知突然冲进雨里抱住他，风元素力撑起小小的干燥空间。

    &#34；可是戎昭，&#34；她仰起脸，&#34；仙人也会疼啊。&#34；

    少年僵在原地。昔知的手正贴在他后心，那里有道为救她留下的疤。他突然明白这丫头为何执着于净化之术——她从来不是贪玩，而是想治愈所有伤痕。

    屋檐上传来轻响。魈不知何时立在雨幕中，业障黑气被雨水冲刷成淡墨色。

    &#34；夜叉不死。&#34；他对戎昭说，&#34；但会记住。&#34；

    三枚清心籽突然从昔知袖中飞出，在三人之间连成青色的光链。戎昭的冰、昔知的风、魈的业障，在这一刻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雨停了。月光照亮湿漉漉的璃月港，也照亮少年夜叉嘴角转瞬即逝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