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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风起
    她是伶,不是贞洁看得比命重的贵女,但她无法把“只是同榻而眠”的话说予魏凉。

    她甚至害怕说出“只是”二字时,魏凉脸上的表情。

    是啊,他是名门贵子,他身边围绕的贵女们,哪怕和男子单独共处一室,都能觉得是伤风败俗有失检点。

    姜儿自嘲的咧咧嘴,选择了沉默,门外的魏凉没听到回应,想起姬照离开前同样的沉默。

    他拳头一攥。

    “我明白了。”少年丢下话,转身就走,因为脚步声过于发冲,让门内的姜儿一惊。

    “贵人要作甚?”她问。

    “去找景吾君问话。”他回答。

    姜儿色变“他是封君,您是臣子!”

    “那又如何。”魏凉一字一顿,有些失了理智。

    姜儿却清醒得很,魏凉这一去,事情就能闹大,而君君臣臣,魏凉绝对讨不到好果子吃。

    她忽的想起那晚魏沧说,他还年轻,错不得。

    她又想起听柳望子说,魏凉伤的那条黑狗的主子,全都见了红。

    “景吾君没有强迫妾什么!”姜儿下唇咬得发白,低低喝道。

    话出口的瞬间,她的心就麻木了。

    门外的少年滞住。

    姜儿语调不稳“贵人去问景吾君,能问什么呢?”

    魏凉一愣,眸底的火光冷却,逐渐冷为灰烬。

    好像无论怎么问,他都没有问的资格。

    而对方,倒是没有任何做错的。

    姜儿深吸气,强迫自己淡淡一句“……妾已经还金与贵人了。”

    她特意加重了已经二字。

    门外有长久的死寂。

    最后沙哑的一个字“好”。

    脚步声远去,再无回头。

    姜儿咚一声跌坐在地,她拿出那包蜜馅馃,拼命往嘴里塞,塞到打干呕,然后泪就滚下来了。

    当晚,柳望子喜气洋洋的来瞧她。

    “姜儿,我给你带了上好的伤药。”柳望子花枝招展的,将黄杨木雕花的药盒放到案上,“谢我的话就不用了,你嗓子还伤着,少开口。”

    姜儿目光瞥过去,笑笑,是官家流出来的好药。

    柳望子如今是头部伶,那待遇和身份,自然是千金买一笑了。

    “你也是,发哪门子癫?不要命般唱唱跳跳,把自己身子都毁了?魏凉真有那么好,你怎么还拒了他捧你?”柳望子嗔怪,又叹气,“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厌,还是喜魏凉呢?”

    姜儿指尖摩挲着药瓶,不言。

    “依我看,魏凉是个实心人。就算你没瞧上他,他还几番护你,那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柳望子悄悄红了耳根,陷入遐想,“多好的相公啊,别看他平日如何板脸,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铁骨柔情……”

    “五次。”姜儿突然开口,打断。

    柳望子疑惑。

    “你提到了五次魏凉。”姜儿盯着她,目光起了波澜。

    柳望子唇角抽了抽,别过脸去,然后又看回来,大笑“你放心!我不与你争!我可不会拿热脸贴冷屁股,我柳望子不缺人!”

    姜儿还是盯着她。

    柳望子止了笑,半正经半戏谑道“你信么?只要相公对我过得去,钱拿得够,我柳望子,人啊心的都好说。”

    顿了顿,柳望子意味深长的加了句“我不会学你,姜儿,我一定不会学你。”

    寒暄几句后,柳望子就告辞离去,东阁笙箫达旦,通宵的热闹。

    姜儿关上门,扬手把那几瓶伤药扔到墙角,还是觉得气闷,她干脆又在药瓶上踩了几脚,方才作罢。

    燕王宫,铜雀。

    姬照从睡梦中醒来,触目是黑咕隆咚的夜,窗外寒星闪烁。

    “来人。”他披衣起身,吩咐,“绿水巷那边有何动静?”

    一道黑影从梁上落下,跪倒“回君上,今晚柳望子去看过姜儿了,魏凉没有再回来。”

    姬照揉着太阳穴,想了想“魏沧呢?”

    “燕卫开战在即,魏沧将军准备着出征的事,无太多闲暇留心魏凉的。”黑影答。

    姬照点点头“把魏凉今早偷偷去看姜儿的事,传到魏沧耳里去。”

    黑影领命,眨眼消失在堂中。

    姬照倚在榻上,睡意全无,他瞪着窗外的寒星,有些笑自己。

    刚才竟是梦见了姜儿,故醒了。

    至于梦的内容,更是让他诧异。

    他以为自己的身子,连同心,应该早就“死”了,在十三岁那年。

    他辞燕去卫,开始了长达七年的质子生涯。

    ……

    卫宫的打骂能以各种理由落到他身上,有时候甚至是奴才受了主子的气,转头能撒在他身上。

    而先生管栎,总是挡在他身前。

    于是拳脚雨点般落到管栎身上,开始还有声,后来人就不动了。

    他发了疯般给管栎寻药,可卫宫的伤药,他敌国质子,碰都碰不到。

    最后他求到了卫公主面前。

    卫公主看着他已经出落得芝兰玉树的脸,一笑。

    伤药,可以,拿你自己来换。

    就为了这句话,他踏进了卫公主的寝宫。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那年他十三岁,在卫国的第一年。

    ……

    往事如烟,冷月依旧。

    姬照吁出一口浊气,他掀开锦衾,一摸某个地方,果然是黏糊糊的。

    “真是的,怎么会……”

    姬照自嘲的捂住脸,彻夜无眠。

    燕卫,开战在即。

    风风火火准备着出征的魏沧,听到魏凉辞家的消息,面露不满。

    “他去了大任潭?”魏沧拧眉,“我即将北上,生死难测,他就是魏氏当家的。如今不好好待在家中,熟悉如何主事,却跑到大任潭苦修?”

    大任潭,是城郊一处悬崖深潭。

    瀑布奔流三丈,如怒龙落于潭中,水心有一方巨石,习武之人会褪去上衫,盘膝坐于巨石上,任瀑布击打身躯,锤炼心志和体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得名于此,大任潭是魏家儿郎打小的苦修地,一进去十天半月都出不来。

    魏沧明白这点,眉拧得愈紧“他到底在胡闹什么?”

    下人若有所思,迟疑“不知是不是因为巷子里的流言……说小将军大清早的,偷偷去了绿水巷,回来后就奔大任潭了。”

    魏沧心里咯噔一下“那个女伶?”

    下人点点头“流言是这么传的,说小将军偷偷去的,给她拿了军中的伤药。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不是传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