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樊稠将出关东,请求李傕增兵。李傕忌惮樊稠勇武而得人心,暗伏武士刺杀樊稠。于是诸将更相疑忌,李傕、郭汜起兵相攻。
天子使侍中、尚书等为李傕、郭汜讲和,皆不从。后来李傕劫天子回营,郭汜掳公卿留营。二人遂互相攻伐,战乱不休。
五月,李傕自为大司马,位在三公之上。
六月,张济自陕县至长安为李、郭和解。
七月,郭汜自称车骑将军、开府如三公,李傕率军出屯池阳。同月,献帝以张济为骠骑将军、杨定为后将军、杨奉为兴义将军、董承为安集将军,随即东归。
早在春耕的时候关中的消息就已经传递到成都,但刘范并没有将其公布与众,毕竟当时这种事情只能算作长安西凉军内部斗争,还不能完全引起天下人的主意。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产生了变化,李傕郭汜打生打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天子终于选择东归了。
扬了扬手中的军报,刘范环顾堂内众人,“关中传来消息,李傕郭汜等西凉军互相火拼,天子借机脱离掌控,往东行去!”
“如此说来,此番天子或许真的要摆脱自中平六年以来,凉州军对朝廷的控制了!”堂内都属于益州牧府的自己人,所以众人说话都没有刻意回避。尤其是身为刘范的首席谋士,法正的思想很多时候都是围绕刘范转的。
“这么说来,主公重回关中的时候要到了?”庞德有些激动,毕竟身为凉州人,他对关中还是有不小期待的,那里终究是最适合他生长的地方。同样如今益州虽然是一片祥和,但东洲人和益州本土势力之间的矛盾还是存在的。只不过刘范过于强势,将这些矛盾暂时压下去了,若换一个不够强势的君主来恐怕双方之间至少要爆发一场大战。
“如今天子东归,从长安的李傕郭汜手上脱离,定然是需要一方诸侯供奉守卫他的,如今山东各地战乱不休,恐怕并没有人愿意去迎奉天子的!”
王商结合他所了解的关中情况,沉眸道出了司隶如今的形式。他的话也让堂内一众庆幸天子脱离贼人魔抓的从属眼前一亮,而后纷纷将目光投向刘范,似乎是在期待刘范下令迎奉天子。
目光从王商的面上掠过,刘范沉吟不语,平淡扫过堂内众人,看着他们有的满含期待正襟危坐,有的依旧淡然,稳定不动。
刚才王商说出这些话的瞬间,刘范几乎就明白他的用意了,其实之前刘范是曾向王商透露过兵入关中的事情的,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而他此时将此事引出,就是为了看看益州境内有多少人是对天子皇权有敬重的。
王商可以唯刘范为尊,但并不代表所有的益州人都会唯刘范尊。若有这些人都认为迎奉天子,会让益州人地位更提高一筹的话,刘范可能就要应对这种情况作出另一种安排了。
随着王商话题推出,可堂内的众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最多就是抬起头看向刘范,似乎是想听从他的意思。但这一方面也说明,堂内的这些人似乎并没有将天子放在眼里。
并不能说不将天子放在眼里,或许是因为益州距离朝廷太远了,自从光武帝定都洛阳后,大汉天子的辐射影响力也已经从关西转移到了山东。像凉州、益州这些偏远州郡,似乎有渐渐被遗忘的趋势。
甚至说他们虽然名义上是大汉的州郡,但与帝都洛阳的交流似乎着实很一般。所以,导致现在朝廷遇到困难,益州本土派系基本上内心毫无波澜。
而部分从关中迁徙过来的东洲士人,只是幽幽低头垂息一声就不再多言了。终究他们当初从东洲避难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对当地的情况感到绝望了。
若不然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
一时间,整个厅堂内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东归的朝廷说句话,哪怕是简单的身为汉臣当忠君爱国这等体面话,也不见有人站出来说两句。
终归后汉的百余年政治中心偏移,已经让这些关西人越来越少的感受到大汉朝廷的照抚。数代下来,那层薄弱的归属感也终将消失。这也是后汉后几十年,凉、益二州频频有人造反的原因。既然对朝廷没有敬畏、没有期待,那受到不公待遇时必然是要反抗出来的。
“天子能够逃脱凉州军的束缚着实值得庆幸,我昔日从长安杀出时就曾下定决心,后来定是要率兵杀入关中,迎奉天子的。只可以,天子并没有等到我前去,就已经弃我关西,往山东去了。也罢,山东终究富庶,比之吾等关西偏僻地,当有更好的施展。”深吸一串鼻息,刘范表情不知是喜是悲,“然天子不愿西进,我却不能忘典,吾意即刻筹备兵粮物资,由汉中入关中,使关中百姓安定!”
“将军,如今关中疲敝,若将军此时入主关中,虽然无甚压力,但于益州民畜之蓄养着实增添了不小压力,还望将军能够三思!”说话之人是王累,以他耿直的性格,并不建议,此时就进入关中,这样会让刚刚有所好转的益州,再次陷入人民饥馑的状态。
王累此言一出,倒是引得不少益州士人颔首认同。不去迎奉天子,是因为他们原本就不信仰天子,不过若非要此时进入关中,对益州而言压力无疑是大的。从某种角度来说,在未来的一年时间里,益州以一州之力在蓄养两州百姓,这样的负担真的不小。
尤其是刘范还并不是一名低调的君主,万一在关中又与西凉军展开持久性的大战,那么以益州的储备很可能熬不到明年秋收。心系益州的本土掾吏们都将目光集中到了王商的身上,希望他能站出来说两句。
“将军,如今益州刚刚经历先牧伯丧葬,虽说前些年有些存储,但并不是适合在此时发动对关中的战争,为益州计、为将军声名计,还请将军三思!”王商在牧府理事多年,当然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于是他先将刚才王累说的物资的理由推翻,再重新寻一个名声的理由来劝阻刘范。
名声这个理由,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全看刘范本人如何去想,显然按照刘范的主张,是不会将这种影响放在心上的。不过他却不能自己去反驳,必须要寻个人替他诡辩。
这时众人都以为刘范会询问法正,不想他却是侧首看向荀攸,“不知公达对此事如何看待?”
这一问,倒是出乎堂内所有人的意料。
荀攸身为蜀郡太守,参与州牧府议事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不过从荀攸主政蜀郡开始,他似乎就很好提出什么战略意见,基本都是治理百姓为主。然而,现在刘范却主动点了他。
“启禀将军,攸以为将军身为汉室宗亲,眼见西凉贼寇将天子逼走京都,却不管不顾,此事若传扬出去,影响怕是极大!”荀攸语气沉稳不紧不慢说道。
此言出口后,整个殿堂内出奇的安静。方才还以益州民力不足劝说的王累,张了张嘴,竟不知怎么反驳了。同样提出名声论的王商也是眼神雪亮,这一刻,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刘范会如此重视荀攸。
此人要么不出声,但凡出声,必能一针见血。
是的,身为皇室宗亲的刘范,得知大汉天子被西凉军逼迫出长安,还尾随追杀后,居然自己龟缩在益州,毫无表示!如此行径,若让天下人知道,往后还有谁能再看得起你益州牧!
若益州牧在天下人面前失了颜面,你益州再富庶、百姓再多,又有何用?又能得到什么满足?
显然荀攸的这句话,虽然平平淡淡,却着实是丢进平静湖面的一个石子,掀起层层涟漪。
安静许久,刘范看众人都不再说话,才缓缓开口,“文表与子索方才所说,我亦思量了许久,但公达之言却直接切中了如今我益州之要害。如诸位所言,眼下兵入关中无疑讲给益州带来极大压力,然而若不入关中,我益州受损的便不止粮草人马,可能还有永远也无法走出汉中的窘境!”
“诸位应当也知道,吾乃鲁恭王之后,属皇室宗亲,当今天子在长安受李傕郭汜把控时,我便积极联络家父与马腾将军,企图击溃他们将天子救出困境。只可惜,当时西凉军势力颇大,并不能击败,而今凉州军内部自乱,也当是我挺身而出之时。”
刘范一番话说的意思很明显,他同荀攸的想法是一样的,在天子东归之际,发兵往关中支援天子的。即使不能接回天子,刘范还是要做出行动,对天子声援。
刚才荀攸的话已经让众人陷入了思考,再加上刘范的这一番说辞,堂你众人也都明白刘范的想法和益州接下来的动作。许久,堂内没有人再站出来说什么。
相比于今后一年益州上下勒紧裤腰带熬过去,益州成长的文臣武将无法走出益州才是影响更大的事情。终究堂内的众人都是眼光长远的人,面对这种抉择,他们还是明智的。
堂内没有人再提出异议,刘范的话其实已经算是定下了基本论调。接下来,堂内众人就不再纠结要不要出兵关中,而是如何以最小的损耗兵入关中。
“将军若要兵入关中,当以汉中为根基,兵马集聚与汉中,从褒斜道入关中,可直达长安。将军从长安杀回益州距今也不过年余,对于当地地形地势比堂内诸位更清楚。用兵运粮等方式,将军下令,吾等依令行事便是!”王商作为早期就知道刘发意图的牧府大吏,此时也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也同样是在告诉刘范,只要他下达命令,自己就能迅速将事情安排到位。这也侧面说明王商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此番前往关中,主力当属我益州众。以徐晃所部的賨叟兵为先锋,以东州兵为主力兵马,益州精锐郡国兵为后军,随我一同前往汉中。此战,我当打出属于益州的战略风采!”
刘范话落,堂内众人俱是一震,纷纷拱手看向应命。
既然身为益州牧的刘范已经决定向关中发兵,别的人当然不会再说什么反对意见,他们能做的就是准备好接下来巴蜀对汉中的物资供给,而后再以汉中为跳板向关中发动的战斗。
其实从战略意义上说,刘范在这个时候乘机南下关中是最合适的。眼下的关中既没有强大军阀坐镇,又不是民生太过凋零。如今的关中也只是经历了西凉军祸害几年而已,等到关中被西凉军祸害数年后,百里荒无人烟的时候,那时候再去拿下关中,收获就已经不大了。
此时拿下关中,一来可以稳住人口流失,而来可以趁着中原战乱,努力发展。等积攒个数年,关中重新成为物阜民丰的富饶之地后,再发兵东向,基本上无人可以撼动了。
至少,那时候的刘范已经身处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步。
牧府中的众从属也并非无智之人,只是有时候为了本土的利益,他们不得不站出来争取,但如果遇上当权者,已经下定决心,他们也会迅速行动起来。
毕竟,集权时代的君主就是这个区域行为的宗旨与核心。
随着州牧府将令下达,州郡内各地的兵马粮草都开始调动起来。而刘范为了节省民力,特意让工匠制作了一种独轮车,既能便捷运输,又节省人力成本。
比之前的肩挑担扛要省力气的多,而且独轮车运输见窄小的栈道上也能运输,可谓是给益州往汉中运输粮食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王商对于刘范的这一发明自然是赞不绝口,连忙安排王甫在广汉大量制造,巴蜀的粮食可以用车架舟船运输到广汉,但从广汉到汉中则需要这些独轮车帮助。
在王商调集巴蜀物资的时候,作为此战先锋军的徐晃也率先进入了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