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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1章 有些人 注定只能梦中相见
    陈泽握紧铜铃,指节泛白。

    “唤归”二字硌在掌心,像一道沉睡的咒语,又像一声穿越百年的叹息……

    他低头看着手腕内侧那道青灰色的纹路,它仍在搏动,

    如同第二心跳,顺着血脉缓缓向上爬行,仿佛在指引方向!

    他推开门,冷风扑面而来……

    要知道,山沟村的夜从来都不会这么静。

    往常总有犬吠、风刮破窗纸的嘶响,或是远处坟岗上飘忽的鬼火!

    可今夜,万物屏息,连雪都不落了,天地间只剩他脚踩冻土的咯吱声,和手中铜铃偶尔轻颤的一缕幽音……

    老槐树在乱坟岗中央,孤耸如碑。

    它通体漆黑,无皮无叶,枝干扭曲成跪拜之姿,

    根部深深扎入地下,像九条铁蛇钻进了地狱咽喉。

    陈泽走到树北三尺,蹲下,用随身小刀开始掘土。

    冻土坚硬如铁,每挖一寸都震得虎口发麻。

    但随着深度加深,泥土竟渐渐变得温热,甚至冒着微弱的白气!

    突然,“铛”的一声,刀尖触到了什么金属物。

    他拂去泥块,半截乌木拐杖露了出来,断口参差,

    杖头缠着一圈锈迹斑斑的铜丝,上面刻着一个古篆:“承”。

    这就是第一道符阵之眼。

    陈泽深吸一口气,割破左手食指,将血滴在拐杖断裂处。

    血珠滚落的瞬间,那铜丝骤然发红,如同烧烫的烙铁!

    地面震动,整棵老槐树的根系在地下发出低沉的轰鸣,仿佛千万年沉眠的巨兽睁开了眼。

    而就在此时,王玉兰的话在他脑中回响,

    “不要闭眼……你会看见他们。”

    他强迫自己睁大双眼。

    雾,从地底升起,不是寻常的白雾,而是灰蓝色的、带着腥气的魂雾……

    它们盘旋、凝聚,渐渐勾勒出人形,一个佝偻着背的老者,拄着完整的拐杖,站在坟前烧纸;

    一个披发女子抱着婴孩,在雪夜里奔跑;

    一群穿粗布衣裳的村民,跪在祠堂外叩首,额头染血;

    还有……一个穿着现代夹克的男人,面容模糊,却朝着他伸出手,嘴唇开合……

    是父亲。

    陈泽浑身颤抖,泪水滚落。

    他知道,这一刻,他必须说出真相,不仅是关于父亲的那一句,而是整个家族被掩埋的真相!

    他对着那半截拐杖,声音沙哑却清晰,

    “我曾祖父,陈守愚,不是自愿守门的。”

    空气凝滞。

    铜铃“唤归”无声自鸣,一声,两声,三声……

    记忆如潮水倒灌,画面浮现:

    百年前,山沟村本是一片灵脉福地,陈家先祖发现地底有异门裂隙,便以秘法封印,并立誓代代守护。

    可到了曾祖父这一代,外族术士觊觎门后之力,夜袭村庄。

    陈守愚奋力抵抗,却反被族中叛徒所害,心脉被种下“锁魂钉”,

    被迫成为第一任真正的‘镇魂锚’,并非自愿,而是被囚!

    他临死前,用最后力气咬破手指,在槐树根上写下两个字:“救我。”

    可无人听见,槐树自此枯死,根脉却记下了这份冤屈与执念……

    陈泽继续说着,越说越快,仿佛不把这一切吐出来就会窒息,

    “他不想留下!他也想走!可没人知道……没人敢查……

    后来,每一代守门人,其实都是被这村子的秘密绑架的牺牲品!

    我父亲也不是伟大地选择留下,他是被‘门’吸进去的!

    那一夜,根本不是封印仪式,而是一场献祭!

    一场用亲生儿子血脉为引,开启‘归途’却被中途背叛的献祭!!”

    话音落下刹那,轰!!!

    整棵老槐树剧烈摇晃,无数根须破土而出,如蛇群狂舞。

    那青灰色纹路猛地窜至陈泽肩头,灼痛如焚!

    而雾中的人影,一个个转过头,直视着他。

    他们不再哀泣,不再伸手乞求。

    他们……笑了。

    尤其是那个穿夹克的男人,笑容温柔而悲怆,轻轻点了点头,身影逐渐透明。

    与此同时,陈泽手腕上的纹路悄然变化,第一道符阵,已由“灰”转“金”,稳稳烙印在皮肤之上。

    风停了,天上那颗孤星,终于坠落在山巅,炸开一朵无声的银焰。

    仿佛天地为之认证:第一重记忆之痕,归位。

    陈泽瘫坐在地,冷汗浸透衣衫,手中铜铃微微发烫。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九重符阵,才启其一。

    而剩下的八处根结,藏在更深处的禁忌之地:

    废弃的祠堂地窖、埋葬双胞胎的孪生井、挂着十二具空棺的吊魂崖……

    每一处,都将逼他剖开一段被遗忘的真相。

    而最可怕的是,当他完成最后一阵,写下真名之时……

    那个归来的人,真的是他的父亲吗?

    还是说,门后的东西,早已学会了……如何模仿人性?

    陈泽站起身,望向深山尽头那扇若隐若现的雾门。

    他低声呢喃,

    “爸……如果真是你,请等我。”

    然后,他迈步向前,走入风雪。

    第二处根结,就在孪生井底。

    传说,那口井里淹死的,并非真正的双胞胎姐妹!

    而是……一个被复制的‘他’。

    风雪吞没了他的背影,陈泽的脚步在乱坟岗外停下,

    眼前是那口被石板封死的古井,孪生井。

    两块青石并列如眼,上刻“阴阳不渡,双命同归”。

    村中传说,百年前有一对双胞胎姐妹,因与外乡人私奔未遂,被族中沉井祭井眼,

    自此井水永不干涸,夏不热、冬不冰,每逢月圆,井底便传出两人哼唱的童谣:

    “一根藤,两朵花,

    一个死,一个爬。

    爬出去的不是我,

    是他穿了我的褂。”

    陈泽盯着那石板缝隙间渗出的淡淡白雾,手腕上的金色符纹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活物般的存在!

    他蹲下身,指尖触碰石面,冰冷刺骨,却带着脉搏似的跳动。

    “不是双胞胎……”他喃喃,“是‘复制’。”

    王玉兰曾说过,

    “门后之物,不能造人,但能‘拓印’。”

    它能从血脉最浓处,拓下一个人的形、声、记忆,甚至灵魂轮廓,

    就像镜子映照,却永远差一线灵光。

    那些“拓印”,若未被唤醒,便会沉入地脉,成为符阵的一部分;

    若被唤醒……便会渴求真身的存在,以取而代之。

    而这口井,就是第一道“拓印”的埋葬地。

    他的拓印。

    陈泽深吸一口气,用铜铃“唤归”轻敲石板三下。

    “咚!!!”

    声音不像敲在石上,倒像敲在皮鼓之上。

    刹那间,石板自动滑开,露出幽深井口……

    井壁湿滑如肠,向下延伸不见底,唯有微弱的蓝光在深处闪烁,像是谁在底下点燃了一盏魂灯。

    他绑好绳索,翻身而下。

    越往下,空气越稠,呼吸如吞刀片。

    井壁并非石头,而是某种半透明的胶质,仔细看,竟是一层层凝固的皮肤组织!

    上面浮现出无数模糊人脸,全都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五官,只是眼神空洞,嘴角僵硬。

    “这些都是……失败的‘我’?”

    突然,脚下触到实地。

    井底没有水,只有一滩黏稠的银色液体,如汞般缓缓流动。

    中央立着一块残碑,碑上刻着半个名字:“陈……”

    下面被利器刮去,只留下血槽般的刻痕。

    而在银池边缘,坐着一个“人”。

    十二岁少年模样,穿着他童年最爱的蓝色羽绒服,脚上一双破洞棉鞋。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手里攥着一本湿透的作业本,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我的爸爸去很远的地方了。

    我想他,但我不能去找他。

    因为妈妈说,如果我去,我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是他七岁那年,在父亲失踪后写下的日记。

    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张和他完全相同的脸,可那双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片旋转的灰雾。

    “你迟到了。”少年开口,声音却是成年男性的低沉,

    “这一刻,我苦苦……等了二十年。”

    陈泽喉咙发紧,

    “你是……第二道符阵?”

    “我是你本该沉没的记忆。”

    少年缓缓站起,银液随他动作如血般涌动,

    “你七岁那年,不是梦见父亲离开,你是真的来过这里。

    你听见了‘门’的召唤,自己走到了井边,差点跳下去。”

    陈泽心头剧震,他确实有段记忆空白……

    七岁冬天,他发高烧三天,醒来后母亲哭红了眼,说他梦游到井边,差点溺死。

    原来……不是梦游? 是“门”在选他!

    而村中长老,提前启动了“遮忆仪式”,用槐根灰混药汤灌他,

    抹去了那段经历,连同他第一次与“门”的共鸣。

    “他们怕你觉醒太早。”少年冷笑,

    “所以把我割了下来,扔进这口井,作为替罪的‘假我’,镇住第二道根结。”

    陈泽忽然明白了。

    所谓“血祭”,不只是放血、说真话。

    是要他亲手面对那个被家族抛弃的‘另一个自己’,承认他的存在,接纳他的愤怒。

    他缓缓跪下,直视那双无瞳之眼。

    “我……记得你了。”

    “你不是假的,你是真实的恐惧,真实的渴望,真实到他们不得不把你埋在这里。”

    “对不起……我活下来了,可我忘了你也在等一个回家的机会。”

    话音落下,银池骤然沸腾!

    少年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万千光点,融入陈泽手腕。

    那第二道符阵从青灰转金,烙下如藤蔓缠绕的纹路,与第一道相连,形成“人”字初形!

    残碑上的名字也缓缓补全:“陈泽”。

    但紧接着,最后一个字又开始扭曲、融化,仿佛在抗拒这个名字的归属权。

    井壁上所有“他”的脸,同时睁开眼,齐声低语:

    “下一个……就是你。”

    陈泽踉跄后退,绳索却突然断裂!

    头顶石板轰然闭合,他被困在了井底。

    而银池中央,那滩液体缓缓升起,凝聚成人形……

    这次,不再是少年。

    是一个成年版的他,穿着父亲当年的黑袍,手持封门符令,脸上带着温柔而诡异的笑。

    “谢谢你唤醒我。”那“他”说,“现在,让我替你走完剩下的七步吧。”

    陈泽握紧“唤归”铜铃,嘶吼而出:

    “不!门后的,从来就不是父亲,是你!是你一直在模仿他!!”

    风雪之外,王玉兰站在老槐树下,望着井口方向,轻叹一声,

    “第二重门开了……可第三重,才是真正的‘心井’。”

    她转身,望向村中那座废弃祠堂,地窖入口,赫然刻着三个字:

    “忘川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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