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丹木推至面前的锦盒和那双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栾卓心中警铃大作。
接受这份“顺水人情”?
看似简单,却可能是一条沾满蜜糖的致命绳索!他看不透眼前这位“小王”的根基深浅,更无法确定此人是否与福寨血案、与驻拉的冷酷命令有所牵连。
若真有关联,今日踏进这奢华密室,恐怕就是自投罗网,休想再活着走出去!
电光火石间,栾卓已做出决断。
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感激与惶恐,对着丹木深深一揖:“小王厚意,栾卓心领!救命之恩,本是江湖义气,举手之劳,岂敢贪图厚报?这谢礼,”他目光扫过锦盒,语气坚决,“万万不敢受!”
巧妙地避开了“不敢忘”的客套,直接点明是“义气”和“举手之劳”,试图淡化恩情带来的束缚。
“至于小王所言……”栾卓抬起头,眼神带着底层小民的卑微与一丝恰到好处的恳切,“小人混迹市井,确有位不成器的朋友大头失了音信,听闻曾在黑窝厮混,这才斗胆进来寻摸一番。些许小事,实在不敢劳烦小王费心挂念。”将自己的目的完全归结于一个微不足道的“市井朋友”,滴水不漏。
顿了顿,再次拱手,声音带着江湖人的粗粝直率:“今日得见小王尊面,已是小人三生有幸。他日若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他目光瞥向门外,“只需在这黑窝门前显眼处,挂上一截三尺长的粗麻布衣,小人必当前来效力!告辞!”
说罢,栾卓不再看丹木脸色,转身便要离开。
“栾卓兄弟留步!”
丹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惋惜和挽留,“何必如此见外?我这里虽非金窝银窝,却也……”
“小王美意,栾卓感激不尽!只是朋友之事未了,实在心焦难安,改日必当登门谢罪!”
栾卓头也不回,脚步加快,语气坚决,没有丝毫动摇。
丹木望着他决绝的背影,眼中精光闪烁,最终化作一声不易察觉的轻叹。
强留无益,反而会坏了那点微薄的“善缘”。他无奈地挥了挥手,示意门口的八平。
就在栾卓即将踏出房门时,八平的身影却一步跨前,动作迅捷如电,不容分说地将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塞进了栾卓手中!
入手冰凉坚硬,显然是满满一袋钱币!
“王上一点心意,兄弟买碗酒喝,压压惊。”八平的声音低沉,带着强硬。
眼神如铁钩,死死钉在栾卓脸上,那架势分明在说——不收?那就别想走了!
栾卓握着那袋冰冷的钱币,就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心中怒火升腾,却又强行压下。
僵持?
毫无意义,只会横生枝节。
强忍着将其掷回的冲动,牙关紧咬,最终只是将那钱袋死死攥在手心,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谢了!”随即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这令人窒息的密室。
重新踏入窝泥巷那污浊的空气和喧嚣,栾卓才感觉找回了呼吸。
脚步不停,飞速扫视着混乱的巷弄,瞬间锁定了守山人之前藏身的那堆杂物角落——空空如也!
几乎是同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斜对面一条更窄的暗巷阴影中无声步出,正是守山人!
守山人浑浊的目光与栾卓的眼神在空中一碰,没有任何言语,仅仅一个微不可察的颔首,便转身汇入人流,栾卓立刻紧随其后。
两人融入糟乱行走的众人之中,在窝泥巷中快速穿行,绕了数个圈子,闪身进入一处早已废弃、散发着霉味的破败小屋。
守山人反手闩上摇摇欲坠的木门,背靠着门板,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无人尾随,这才转过身,锐利的目光落在栾卓身上,声音低沉而直接:“超出时辰了。何事耽搁?”
栾卓知道瞒不过,也无需隐瞒。
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喘匀了气,将进入黑窝后遭遇丹木、被请上密室、对方赠礼招揽以及自己如何应对脱身的过程,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他着重描述了丹木的神态、言语、以及那间奢华密室与楼下地狱的强烈反差,也提到了自己最后的观察——丹木眼中那抹复杂的惋惜和无奈。
破败的屋内弥漫着尘土和腐朽木头的味道,光线昏暗。栾卓说完,屋内陷入一片沉寂。
守山人背靠着门板,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幽深的光芒。他在咀嚼着栾卓描述的每一个细节。
良久,守山人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洞悉世事的苍凉和一丝罕见的、不易察觉的……困惑?
“丹木……自称小王?”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像是在记忆的尘埃中翻找着什么,“东境王庭,并无此号小王……其下有几位王子,也未曾听闻有流落在外或化名潜行的。”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栾卓脸上,语气变得肯定:“此人身份成谜,但观其行事,确与寻常王公贵胄不同。”
“哦?何以见得?”栾卓追问。守山人的见识远超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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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山人沉吟道:“其一,他盘踞于窝泥巷这藏污纳垢之地,而非王庭或豪门府邸,行事颇有江湖草莽之风,却又带着贵气,不似寻常豪强。其二,他招揽于你,非以权势压人,反以‘救命之恩’为由,赠礼、设约,姿态放得甚低。其三……”
守山人眼中精光一闪:“他说‘救命之恩,岂敢或忘’,又在你坚决离去时,最终选择不强留,只是强塞了些钱财。此等行径,倒有几分……古之任侠之风?重恩义,不强人所难,却又留有后路。在这东境王庭争斗日趋酷烈、人人自危之时,此人却像个置身事外的‘侠客’,只在这污秽之地招揽他认为的‘有志之士’。”
“侠客?”
栾卓咀嚼着这个词,眉头紧锁。一个掌控着泥鳅巷最大地下淘宝地、身份诡秘的“小王”,与“侠客”二字实在相去甚远。
“或许并非真侠,只是其行事风格独特。”守山人摇摇头,“但其不参与当前王庭那摊污浊的明争暗斗,只专注于经营此地,招揽人手,却是事实。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他看向栾卓,目光带着深意:“你家少爷让你保命为先,相机行事。此人身份虽疑,但目前看来,他对你至少无恶意,甚至颇有拉拢之意。他开出的‘麻衣’之约,看似随意,却是一个难得的、可控的接触渠道。”
守山人声音低沉而清晰:“必要之时,或可一试。借他之力,探查大头乃至福寨之事,或许……比你我在这窝泥巷中盲人摸象,要容易许多,也安全许多。”
栾卓沉默了。守山人的分析入情入理。
丹木的出现,确实是一个巨大的变数和潜在的助力。
利用对方的好意?
这念头让他本能地排斥,尤其是在福寨血案阴影未散、东境处处杀机的当下,任何轻信都可能致命。
但守山人的话也点醒了他——在敌友难辨的东境,一个主动递出橄榄枝、且暂时看不出敌意的“地头蛇”,其价值不可估量。
关键在于如何利用,如何保持距离,如何在钢丝上行走。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那袋沉甸甸、仿佛还带着八平手上冰冷温度的钱币。
这不仅仅是钱,更像是一个烫手的信物,一条无形的线。
将钱袋掂了掂,眼神在昏暗中闪烁不定。
“侠客也好,枭雄也罢……”栾卓的声音在破屋中响起,带着一丝决断,“先找到大头,才是当务之急。至于这位‘丹木小王’和他的‘麻衣’……且行且看吧。”
将钱袋塞入怀中,看向守山人。
“接下来,怎么走?”
守山人点点头,对栾卓的谨慎和务实颇为满意。
走到小屋唯一的破窗边,透过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外面依旧嘈杂混乱的窝泥巷。
夕阳的余晖勉强挤进狭窄的巷弄,将污水和破败的棚屋染上一层诡异的暗红色。
“窝泥巷不止一个‘黑窝’……”守山人声音低沉,“大头虽不在此处约赌,更可能前去嗜酒。黑窝找不到,那就去‘醉人坊’酒窖看看。那地方,更乱,也更……容易死人。”他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锋芒,“不过,这次,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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