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水关议事厅内,炭火重新燃起,驱散了部分寒意,却驱不散空气中残留的肃杀。
戚福并未沉浸于拿下昭然的胜利,更着眼于掌控与经营。
闲适地坐在虎皮交椅上,将顾德禄和八目唤至身前。
顾德禄如今已将自己视为戚福的“自己人”,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殷勤,抢着躬身答道:“回禀少爷!这渡水关和落雨隘周遭地界,说太平也不太平!东山拐子坡,盘踞着一伙‘钻山风’,百十号人,算是最大的匪贼,专劫过往商队。西口山麻地那边,也有一窝‘草子神’,人数少些,但心狠手辣。其余各处山坳林密之处,还散落着些三五十人、甚至十几人的小股毛贼。”
搓着手,语气带着几分邀功的意味。
“往常到了这寒冬腊月,天寒地冻,山里头熬不住,这些小崽子们少不得要窜出来祸害关里,抢粮抢衣。咱们守军嘛……遇上了,就顺手打一打,遇不到……嘿嘿,也犯不着费那力气进山清剿,费力不讨好。”
戚福听完,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转向一旁如同标枪般挺立的八目:“八目,听见顾将军说的了么?”
声音不高,却带着压力,“如今你统御此地防务,境内竟有如此多匪患滋扰民生?这像话吗?”
八目眼中瞬间燃起熟悉的、属于雪狼骑的嗜血光芒,嘴角咧开一个充满野性气息的弧度:“少爷放心!八目明白!该怎么做,不用少爷多言!”
剿匪?这本就是雪狼骑最擅长的“狩猎”!他已经嗅到了血腥味,感受到刀锋砍入骨肉的快感,“缴获所得,自然归兄弟们所有,少爷分文不取!”这是雪狼骑的规矩,也是他们悍勇的动力源泉。
“嗯。”
戚福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却平添了几分深意,“不过,此番清剿,我有个要求——少些杀戮。”
看着八目眼中瞬间掠过的疑惑,补充道,“能生擒的,尽量生擒。眼下各处都缺人手,不管是看守,运送物资,哪怕是……充作前阵的‘死士’,总得有人顶着不是?活人,总比死人有用些。”
八目正要转身离去的脚步微微一顿。
少杀戮?多抓活的?这与他过往秉承的、属于雪狼骑的绝对铁血信条——“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截然不同。
他咀嚼着戚福的话头:“活人比死人有用……替死也得有人顶着……”
这话冰冷、现实,甚至带着一丝残酷的算计,却又无比精准地戳中了当下的困境。
一瞬间,心中那根根深蒂固的、只懂得杀戮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想起老豁牙子统领下的雪狼骑,军令如山,唯有杀戮与服从,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精密的杀戮机器。
而眼前这位少爷……看似取巧,甚至有些“不够光明正大”,但每一次行动的结果,都最大限度地保存了自己,达成了目标。
比如拿下昭然,靠的是计谋而非硬拼;比如现在,剿匪也不仅仅是为了杀戮,更是为了……“废物利用”?
这种思维上的转变让八目感到一丝陌生,却又隐隐觉得……更“活”。
沉默地点了点头,眼中嗜血的光芒并未消减,却掺杂了一丝新的、思考的意味:“八目……懂了。”
“去吧。”戚福挥手。
八目大步流星走出议事厅。
寒风扑面,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那丝新生的“柔性”念头并未冲淡他骨子里的血性,反而像是给狂野的火焰注入了一股可控的劲风。
厉声喝道:“雪狼骑!随我出关!”
除了核心的雪狼骑精锐,八目目光扫过关内,又点了几名从走寨带来的、眼神同样精悍却更为油滑的汉子:“你们几个,也跟上!”
这些人常年混迹三教九流,对山林地势、暗语、以及追踪隐匿之道,远比纯粹的雪狼骑更熟稔。
让他们参与,比雪狼骑更适合执行“抓活口”的任务。
马蹄踏碎冻土,一支混合着雪狼骑冰冷铁血和走寨人市井狡黠的队伍,出闸的猛兽与潜行的猎犬,带着截然不同却又奇妙融合的气息,扑向了风雪弥漫的群山。
以血与火为底色、却又被赋予了“抓活口”柔性目标的清剿。
东山拐子坡,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八目并未像以往那般,直接指挥雪狼骑正面强攻。
采纳了走寨老手的建议,利用夜色和风雪掩护,派出精于攀爬的走寨人,悄无声息地摸掉了山匪布置在半山腰的两处暗哨。
黎明时分,雪狼骑的精锐出现在“钻山风”匪寨的外围。
没有震天的喊杀,只有冰冷的弩箭在破晓的微光中精准点射,瞬间放倒了寨墙上几个打着哈欠的哨匪。
“敌袭!抄家伙!”匪寨内顿时炸开了锅,匪首“钻山风”拎着砍山刀冲了出来,满脸凶悍。
迎接他们的,是雪狼骑沉默而高效的冲锋,狠狠凿入混乱的匪群!
八目一马当先,手中长刀化作匹练寒光,所过之处,断肢残臂横飞,鲜血瞬间染红了洁白的雪地!
凄厉的惨叫和兵刃撞击的爆鸣响彻山谷!
这是最纯粹、最原始的血性爆发,雪狼骑的杀戮本能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简直是虎入羊群!
然而,就在战斗呈现一边倒的屠杀之势时,八目冰冷的声音炸响:“留活口!!”
命令给狂飙的野马套上了缰绳!
正在疯狂劈砍的雪狼骑精锐们动作明显一滞。
习惯了斩尽杀绝,此刻却不得不强行收束力道,将致命的劈砍转为击打关节、踹倒、或是用刀背猛砸!虽然依旧狠辣,却刻意避开了要害。
“跪地投降者不杀!”走寨的人混在队伍中,大声呼喝着,瓦解着匪徒的斗志。
一个凶悍的匪徒红着眼,嚎叫着扑向一名雪狼骑。
雪狼骑眼神冰冷,本欲一刀将其枭首,但“留活口”的命令在脑中闪过。
手腕一翻,刀光由劈变拍,沉重的刀身狠狠拍在匪徒的太阳穴上!匪徒哼都没哼一声,栽倒在地,虽未死,却也去了半条命。
另一边角落,走寨汉子更显油滑。
利用对地形的熟悉,绕到举刀欲拼命的年轻匪徒身后,一根浸油的皮索套出,精准地勒住了对方的脖子,用力一拽!
年轻匪徒顿时两眼翻白,手中刀当啷落地,被轻易制服。
血与火仍在燃烧,惨叫与怒吼依旧不绝于耳。
这场本该是单方面屠戮的战斗,因为戚福“少些杀戮、多抓活口”的柔性指令,而强行扭转部分轨迹。
冰冷的杀戮效率与刻意的“手下留情”形成了奇特的冲突,在血腥的战场上碰撞、交织。
八目站在高处,冷眼俯瞰着战场。
雪狼骑在杀戮本能与服从命令间略显“别扭”的转换,也看到走寨人灵活地执行着抓捕任务。
地上除了尸体,也多了许多被捆绑结实、满脸惊恐和茫然的俘虏。
心中那股属于雪狼骑的狂野血性并未平息,在沸腾的热血之下,一丝新的、关于“价值”的冰冷计算,正在悄然滋生。
“活人……确实比死人有用。”
喃喃自语,握紧了手中仍在滴血的长刀。
戚福少爷的路子,似乎……真的有点不一样。
这感觉,非但没有削弱他的力量,反而让他觉得手中的刀,挥舞得……更有目的性。
风雪中,匪寨的抵抗渐渐微弱,只剩下零星的哀嚎和雪狼骑粗重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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