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支祁将夜胧轻松扛起，左右打量一圈，见不远处树下已靠着一人了，朝木青挑挑眉道：“也放那？”
木青起身拍拍身上的枯叶尘土，朝卓兮那处看了一眼道：“行吧！麻烦无老了。”
“嘶，你喊晏玄什么？”无支祁扛着夜胧，皱眉不挪步。
“直接喊它名字啊！”
“那我很老吗？”
“不啊！无老无老，不就是不老吗？那我总不能跟晏玄一样喊你老无吧？”木青眨眨眼无辜说道。
无支祁气噎。
这女娃娃，嘴真厉，心也够狠，惹不得。
无支祁将夜胧平置在卓兮一边，抱胸打量着一坐一躺的二人，默不作声。
木青站到它边上，也看向二人，看着看着眼睛便发胀起来，只能慌忙移开视线，正对上无支祁的脸。
“怎么弄？带回去？”它面无表情问道。
“不了吧……”木青摸摸鼻子，声音有些闷。
她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从怀里掏出个小瓶，犹豫着向卓兮走去。
木青跪坐在他面前，愣愣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怎么晕过去了眉头还皱得这么紧。脸煞白煞白的。睫毛好长，小扇子一般，真好看。
哎。
他恨死自己了吧。
一次次地舍弃他......这一次，还担上了杀他母亲的嫌疑……
他信不信呢？
罢了，手上沾了血了，说不清了。
这天下，容不下她。信不信的，还不都由他们自己？
他不会杀她的，但他会恨她。
木青想到这些，抿了抿唇，心一横，便将小瓶里的水灌入他口中，然后掌心注灵拍他胸口，辅助他咽下后又持续给他输入了些灵气。
无支祁默默看着她，冷不丁问了句：“青儿，想好了吗？”
木青无语，想没想好的……喂都喂了，还能让他吐出来不成？
‘这可是忘川之水，喝了之后，前尘往事，皆随风飘散，他再也不记得你了。’
‘我知道，正因为如此，喝下它，他才能重生。不记得我便不记得吧，这些年，也没给他多少美好回忆，不爱，总比恨我好。’
无支祁沉默。
两人以异兽独特的腹语无声交流了一番。
木青收回掌心，俯身向前，亲了亲卓兮的嘴角。
心里难受烦闷得紧，硬忍住酸痛，她从怀里又掏出另一个小瓶，跪坐着转身移到另一边。
低头正对上夜胧幽暗的眸子。
木青嘴角抽搐，抬头看向无支祁。
‘他何时醒的！’
‘你刚才喂那小子喝药之时啊！’
‘你怎么不提醒我！’
‘我问了啊，我问你想好了吗！’
‘你……’
“青儿。”夜胧出声打断她跟它的暗语。
“哎……哎！”木青连忙收回视线，应答他道。
夜胧挣扎着慢慢坐起身，木青忙去扶他。两人视线同时落到她手中的小瓶上。
木青欲盖弥彰的试图将它包裹在手心里。
“里面是什么？”夜胧坐正之后，轻声问道。
木青挠挠头，尴尬笑笑道：“我说是水你信不信？”
“水？”夜胧看向卓兮，他还陷入昏迷，未曾苏醒。
“我要听实话。”
“是水……忘川之水……”木青声音细若蚊蚋。
夜胧笑了笑道：“你刚喂他喝了？”
木青垂头弱弱“嗯”了一声。
“所以这瓶，是给我喝的？”夜胧从她手里夺过那小瓶，眯眼看着。
他声音温柔极了，木青却听得慎得慌，忙抬头看向他。
夜胧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好看，眼底却似禁锢了一头野兽。
“青儿想的真是既周到又公平，让我俩彻底忘了你，便是你解决问题的方法吗？没了我们，如此，你便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你们也可以啊……”木青脱口半句，不敢继续说下去，因为夜胧的脸色白得几近透明了。
他在强忍愤怒。
“我不喝。”
夜胧将头侧向一边，不再看她。
死也不喝。
木青呆呆地看着他侧脸。
劈晕了他？也不是不可以。
可当着他面……有些下不去手。
木青将头转向无支祁。
那猴子本来看戏看得正起劲，猛然对上木青的眼，愣了一下，挠挠脖子转身就走，丝毫不拖延。
介入他人孽缘，使不得使不得。猴子不爱管闲事。
木青见无支祁竟转身走了，心里暗叹一句没义气，又愣愣看向夜胧。
两厢沉默。
“子安还在夜家。”夜胧转过头看着她，试图唤起她的母爱。
果然，木青眼里波动了下，升起一片薄雾。
“跟我回去好不好？青儿？我会护好你们的。”夜胧趁机软下语气求她。
木青愣了片刻，摇摇头道：“回不去了，我跟你们不一样啊，我是......”
“我不管你是什么！”夜胧闷声打断她。
木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走到这一步，已经无关情爱了，他应该知道，她为何会做这个决定。
杀石及，救晏玄，抽取灵识，脱离猎兽堂，退居东海，这一步步不是不得已而为之，相反，都是她主动选择的。每一步，皆是她依照本心明明白白做出的举措。
她半人半兽的血统，不容世人接受，实属正常。
东海其实挺好的，有晏玄、无支祁、魔蚌、青鸾这种大佬级异兽的陪伴，以后凑一桌喝酒打牌都行，谈不上孤单。
只是......没有他们而已。
他们不属于东海。
几日后，此处的结界就彻底编织好了，届时，人不能进，兽不能出，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了。
木青长久沉默后，深深叹了口气。
夜胧被她眼里的决绝所刺痛，他终于认命似的垂头敛去眸子里所有的情绪，沉声道：“我走便是。”
木青愣怔了一下，有些意外，便听他继续说道：“子安你带不走，夜家会护好他。”
“我会送卓兮那家伙回西域，乌夷王不会不管他。”
“师叔师伯那边，每年我都会带子安去看望他们的。”
“我们所有人都会忘了你的，放心吧。”
“哦，忘了，青儿没有心。”
夜胧说完便一眼不看她，从地上爬起来，摸索到卓兮身边，屏气扶他起身，将他扛到马上，自己翻身上了另一匹马，策过马头，一言不发地走了。
没有道别。
木青咬着嘴唇不敢哭出来，目送他渐行渐远。
殊途之人，何以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