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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番外16:远吗
    霍时寻都不敢深想,原本就有精神障碍的父亲,要在巨大痛苦下假装自己是正常人,每一个夜晚要多难熬。

    所以,父亲失眠,根本无解。

    霍宵沉默着收回手,面目没有一丝变化,只问:“日记你看完了?”

    霍时寻咬着牙,红着眼眶:“还没看完,还剩下一些。”

    “等你看完,我有事要嘱咐你。”霍宵淡淡道,转身想走。

    霍时寻拦在他身边,“爸,前晚许老师的妈妈跟你说了什么?时搴哥跟你说了什么?是关于嫂嫂的是不是?”

    霍宵停住脚步,目光沉沉看着自己的儿子。

    他没选错孩子。

    也或者说,是他幸运,在冥冥中,被这个孩子选择。

    时寻与他年少时一样。

    很执着。

    对在意的人,付出一万分的情意,掏心掏肺的好。

    霍宵欣慰,温和地扬唇,缓缓道:“早已过了,不用再提。”

    许芳告诉他,她是泱泱那年的家教老师。

    叶家出事那年,她躲着,目睹了全程。她畏惧霍家,不敢声张,但良心架不住日日谴责,终究崩溃疯了。

    前晚,许芳说她格外清醒。

    是,她最开始与霍宵交谈时,是清醒的。

    但当她说到激动处,眼泪流了满脸时,精神也开始恍惚。

    她最后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四少爷,泱泱床头的照片是你,我知道你,泱泱每晚睡前,会看着你照片叽叽喳喳说话。我问她怎么不给你打电话说,她说你一心扑在学业上,她不想打扰你。说你长大以后你要扛霍家的重担,要娶她,保护你和她的小家,说你学业辛苦,都为了霍家,为了她。泱泱对这门娃娃亲满心欢喜,她说你是她最好的玩伴,长大后还能长长久久和你待在一直,她心里开心得很。”

    “四少爷,你和泱泱这门娃娃亲定得好啊,定得好!你和泱泱长大后成亲,一定记得给我送请柬啊!记得给我送请柬啊!泱泱这么活泼,你反倒沉闷,正好的,正好的……”

    霍宵站在那里,还是一个完整的人,但听完许芳的话,心里已碎成一片。

    再后来,沈时搴又找过来。

    沈时搴说:“小叔,自从带着肴肴回榕城,我常做一些奇怪的梦,那些梦亦真亦幻,我分不清真假。但那些梦让我对肴肴更加患得患失,也让我想追寻我遗忘的过往。”

    “时搴,梦,只是梦而已。”霍宵温声对沈时搴道:

    “别往回看,路在你前方。”

    两个男人对视几秒。

    沈时搴似乎懂了什么,也释怀了。

    “小叔,那我回了,肴肴还在等我。”

    霍宵:“好。”

    霍宵思绪从前晚拉回,看向霍时寻,“时寻,我们该回榕城了。”

    霍时寻依然固执地挡在前方:“爸,榕城距离京市很远的。”

    霍宵垂眸,“远吗?榕城霍宅距离京市沈家不过1628公里,三小时航线行程而已。”

    霍时寻眼眶酸涩。

    1628公里。

    父亲一定在每个失眠的夜里看过很多次地图,一遍遍地在心里丈量从榕城去京市的每一步。

    所以,当父亲这次再见到嫂嫂时,内心会有多不平静。

    又会有多珍惜和嫂嫂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可明明有机会能再多和嫂嫂多待一会儿,父亲为什么又要急着避嫌离开。

    霍时寻想让父亲再多留一会儿,那将来又会是许多年不见的夜晚里,父亲会有更多的更鲜活的记忆。

    “爸……”

    “时寻。”霍宵打断,目光越过霍时寻,落在不远处的宾客留言墙上。

    留言墙上的左边,是作为背景板的一行小字:

    爱是什么?

    爱是相依相伴,是一生扶持相守。

    霍宵绕过霍时寻,一步步走到留言墙边,看着那行小字。

    霍时寻站在父亲笔挺身姿的背后,眼泪忍不住留了下来。

    因为在那行小字的旁边,就是沈时搴和祝肴的留言。

    霍时寻沙哑着大声道:“爸,爱是相守!你为什么不把以前的事告诉她!你们也可以在一起的!”

    霍宵抬手,指尖缓缓抚过留言墙上祝肴的名字,漫不经心道:

    “爱有很多种。”

    “成全,是其中一种。”

    肴,双刃下一个“有”字,这是霍宵当年给她取的名字,是他对祝肴在无论何种艰难境地中,也能耀眼生存的期盼。

    霍时寻陡然怔住,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凭什么呢!

    凭什么别人的爱是相守,父亲的爱就得是成全。

    “爸,我想不通,你能接受,我都不能接受……”

    “砰”——

    远处炸裂的礼花声震耳欲聋,将霍时寻的话止住。

    五彩的纸片在湖边纷纷扬扬。

    霍时召和爱人在湖边开怀地和宾客们一起跳舞。

    祝肴和甜甜也早被拉了过去,沈时搴挽着祝肴的腰,浪漫又亲昵。

    欢欣愉悦的氛围充斥在空气中,人人脸上都笑意生动开怀。

    霍时寻看着远处庆贺的众人,又回头看向父亲。

    父亲已经转身离开。

    父亲能听见音乐,能听见不远处的欢呼,甚至应该能分辨出他心爱的泱泱欢笑的声音。

    但父亲压抑着所有的情绪,压抑所有情感。

    一个人形单影只。

    此刻美妙的音乐,也像是在欢送着父亲的离开,仿佛他就是这个世界最多余的一个人。

    对了,父亲说等他看完日记本,就会嘱咐他什么!

    霍时寻赶紧拿出日记本,泪眼模糊中,翻开父亲日记本的最后一页。

    -

    今天是几月几日来着?

    我早已分不清了。

    我只知道今日郊外夜晚的风很冷。

    冷风里,夹杂着父亲和大哥鲜血的味道。

    我想自杀,却失败了。

    我被时搴救下,昏迷中又被泱泱唤醒。

    我这一生真难。

    连死亡,都不能如愿。

    当我睁开眼,姐给了我那颗药。

    那颗三年前,我欺骗她我已吞下的药。

    接过那颗药,这次真的吞了下去。

    我能感受过往走马灯一样的从我脑海中闪现,又紧跟着模糊。

    姐不忍心,她哭着跑出了门去。

    在她出门的一刹那,我起身,冲进了洗手间。

    我惊恐又疯狂地用手指捅进喉咙,异物的恶心感让我瞬间将胃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吐了多久。

    只知道最后我早已没了一丝气力,瘫坐在马桶边,连哭都发不出声音。

    我怎么能忘记呢!

    我答应过泱泱的,让她忘记,由我来记得。

    哪怕这些回忆只会给我带来无尽的痛苦,我也要记得。

    因为没有人记得了……

    时搴忘记了。

    泱泱忘记了。

    如果我再不记得,那我和泱泱的所有就成了虚无的泡影。

    再无一丝踪迹,仿佛从不存在。

    而我绝不允许!

    我紧紧握着那串佛珠在手里,它的魔咒似乎正在应验,但我无所谓,哪怕这一切对我是枷锁,我也偏要不死不休!

    再让我贪心一次。

    就最后一次。

    我要守着我和泱泱的记忆,无论我生,还是死。

    就算死亡后,我也要带着我和泱泱的记忆,融进骨灰里,长久地陪伴守候在她的身边。

    无论怪我偏执也好,怪我纠缠不休也好,我也偏要如此!

    算我卑微地祈求,请让我死后的生生世世里……

    骨灰与她同寝同墓,再无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