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灵青虞的话语,面前的场景再一次切换。
    昏暗狭窄的房间里,充斥着哭声。
    “不能打掉这个孩子!”
    面貌尚算俊朗,却因为生活的苦难,早早添上风霜的男人,因为情绪激动,声音都有些狰狞扭曲:“我妹妹不能就这样被白白玩了!”
    “把孩子生下来,抱到他们家门口闹事!”
    沈歌双目无神,望着屋顶,就像听不见周围的动静。
    床头坐着的女人,紧紧握住沈歌的手,不断垂泪:“可这样一来,妹妹的名声就真的完了,万一他们不认那孩子——”
    “她现在还有什么名声!爸妈都气得进医院了!”男人指着沈歌,气得浑身发抖,“爸妈对你还不够好吗?”
    “从小到大,家里来了多少想要买你的人,他们开出的价格,换做别人家,一百个你都卖了。”
    “爸妈从来都是满口回绝,说一旦将你卖去当歌姬舞姬,你的人生就完了。”
    “他们非但不卖你,还掏出棺材本培养你,结果呢?”
    “现在名声没了,清白也没了,爸妈也病了,咱们家到这份上了,钱总要拿到吧?”
    “她没本事,弄不到钱,那就让她肚子里这个来弄!”
    女人想说,让三妹打掉孩子,是父母的意思。
    男人的脸色沉了下去,字里行间都带着警告:“爸妈是糊涂了,老二,你这时候可别乱发善心。”
    “爸妈每天的医药、看护都是钱。”
    “我和你嫂子,你和妹夫,天天起早贪黑,勉强也就够糊口,养活孩子都艰难。”
    “现在家里人多了,这么小的房子,住都住不开,更不用说租出去补贴家里。”
    “这一切都是因为爸妈半辈子攒的积蓄,都拿给她上课了!”
    女人欲言又止。
    她很想说,爸妈花出去的钱,妹妹都靠着这些年的工作,高薪加省吃俭用,非但全都还了回来,甚至还多了不少。
    否则他们爸妈也不至于能治得起病。
    但在哥哥瞪得比铜铃还大的眼睛的威胁,以及嫂子急得拼命对孩子努嘴的暗示下,女人还是将真相咽了下去。
    如果真要细究家里的支出,就必须查账。
    一查就发现,因为沈歌会给家里寄钱。
    而他们这些兄弟姐妹又拖家带口,不是住在父母家,就是隔三差五回父母家里。
    老人家看到儿孙满堂,笑得合不拢嘴,铆足了劲补贴小辈。
    今天给三百,明天给五百。
    都不算什么大钱,但谁也经不起这样掏。
    可就因为女人经常能拿钱和东西回夫家,公公婆婆照顾她的孩子,才最为用心。
    女人可没有忘记小时候,就因为他们家穷,爷爷奶奶更偏心其他孙子孙女,导致自己那调皮的双胞胎弟弟坠楼,死得无比惨烈。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女人和丈夫都在外工作,孩子的安危只能依靠老人的关心和偏心。
    可偏心从哪里来呢?
    不就从钱上来吗?
    自家孩子的安危,才是天大的事情。
    女人咬咬牙,自我安慰地想,若是妹妹把孩子生下来,说不定就能进李家的门……
    就算不能,李家那么大的家族,也丢不起这个脸,买断孩子的费用,至少要给吧?
    这也是为妹妹好,不是甩包袱。
    女人做好心理建设,就改变了态度,劝慰妹妹:“你哥说得对,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爸妈想想吧?”
    “他们年纪大了,干不动了,正是需要养老钱的时候。”
    “为了你,家里底都掏空了,加上这次治病……”
    “小弟还没结婚,小妹还要嫁人,婚丧嫁娶,哪不是钱?”
    沈歌的眼角,缓缓流出泪水。
    意识到她还是不情愿,原本闷不做声的弟弟妹妹对视一眼,忽然开口:“五姐姐,你不是一直说,你是清白的吗?”
    “我们相信你是清白的,但其他人不信,传得很难听。”
    “爸妈就算好了,回来了,听到这些话,也会被再次气病。”
    “想要证明你的清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让李家人验一下,不就成了?”
    好拙劣的手段啊!
    沈歌盯着天花板,心想。
    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明明是这么浅显的心思和算计。
    究竟是她有所成长,还是他们已经变了?
    沈歌想到从前,哥哥拼死护在她面前,被打得遍体鳞伤,浑身流血,也不让她被坏人带走;
    姐姐花费半年的薪水,为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买了一套行头。
    只因“你第一天工作,又是在那么富贵的地方,若是穿旧衣服去上班,肯定会被人看不起”。
    弟弟妹妹更是哭红了眼:“姐姐,受了委屈一定要回家说啊!我们不要你拼命赚钱,把身体累垮,就要你好好的。”
    可现在……
    【当爱和利益混在一起之后,事情就会变得很糟糕。】
    “好。”
    “我会生下这个孩子。”
    对不起,刘小姐。
    我没办法忘掉他们对我的好。
    我会如他们的愿。
    结果——
    当沈家人拖着沈歌,抱着沈行露,打上李家门的时候,迎接的只有又一轮羞辱。
    这孩子,当然不是李家公子的。
    就像沈行露说的那样,沈父气得病情发作,不治身亡;
    沈歌意识到自己竟被如此玷辱,精神失常。
    沈母拖着病体,恨得不断捶打儿女,哭天抢地:“你们为什么逼迫她一定要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上门去认亲啊!”
    “我和老头子都说了,打掉,打掉,你们却要骗我们,说她身体不好,不能打。”
    “现在她可怎么办,怎么办啊?”
    逼死父亲,逼疯沈歌的愧疚,让沈家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有个中年女人来到沈家,彬彬有礼地说:“我们家小姐要出嫁了,此生没办法再回南都。”
    “她叮嘱我,一定要将这封信送上。”
    沈母拆开信。
    里面是一张十年定期,不得提取,只能每个月吃利息的存单。
    金额为三十万。
    “这钱,我们不能要。”沈母强撑着病体,推开存单。
    中年女人叹息:“收下吧,她们今生……恐怕没办法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