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楠不知道那些林氏和林惊羽最后发生了什么。
她压根不想看他们。
而是搀扶着商归，一步又一步的走着。
商归心口埋着一支箭矢，他口中呕出鲜血，被姜楠搀扶着的时候，还会抬手帮忙支在墙上给她借力。
一条路上。
留下了一串的血迹，和一墙的血掌印。
“溯洄，你说，我们成亲的时候，请谁来做证婚人呢？”
商归眸子半阖，唇畔携笑，“不瞒姜楠，我十七岁的时候就想过这件事……我当时想着，会找沈先生、祖父还有母亲……”
姜楠扶住商归，“十七岁就想过啊？你可真是人小鬼大。”
商归呼吸沉重，笑了一声。
“那你的二十四岁呢？”
“商晖的祖父、温穗衣的祖父还有宫大人，他们三位，辈分高。”商归回答。
姜楠好似听见商归说话都有些困难了，她吸了一下鼻子，“那，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就我们……”
商归脚下一软，将要倒下。
姜楠赶忙抱住他，与他一起侧倒在了楚国宫闱的花园围墙下。
他们这一路是背着南山城而行，想着走到宫墙边，或许就能离开了。
商归垂眸看着自己胸口的那枚箭矢，方才差一些扎到了想要保护他同他一起倒下的姜楠眸子里。
“姜楠……帮我拔了吧。”
姜楠摇了摇头。
不拔或许还能有活命的机会，但若拔了，他多半会死。
“撑住，我们很快就可以出去了。”姜楠安慰道。
商归侧躺在地上，他含泪，“拔了……”
“姜楠，帮我拔了……”
他见姜楠一直摇头，他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他知道！
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原来生命的一点点流失是这种感觉，原来姜楠反反复复经历过四次这种感觉。
不安、不舍、不甘、恐惧……痛！
姜楠赶忙起身，扶着商归，让他坐起身子。
商归靠不了身，因为躯体里埋着箭矢。所以，姜楠便两手搀住他的臂弯下方，让他能撑住身子，给他借力。
商归却是缓缓地抬手，打算自己动手拔掉这枚箭矢。
姜楠连忙按住他的手，覆着他的手背，感受着鲜血从她指缝流出，“你在做什么？”
“我想抱你，姜楠。”商归垂眸看着姜楠，气若游丝地又说：“让我……抱抱你好么……”
姜楠抿着唇一直摇头。
“求你了，姜楠……”
“让我抱一下你。”
“让我…最后抱一下你……”
“姜楠……”
“姜楠……”
商归的双眸渐渐欲要阖上，但他又不甘，强迫自己睁开双眼。他抬起无力的手与姜楠对抗，他多想拔掉这根该死的东西。
抱住她。
紧紧地抱住她。
记住她的感觉。
然后，下辈子找到她！
姜楠却是流着泪摇头，嘶哑说着：“求你，求你再撑一会儿，求你了溯洄……”
“会得救的，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商归注视着姜楠，久久，他最终张口说道：“…你想让我，死不瞑目么？…姜楠……”
死不瞑目？
仿若是回闪起与商归之间的点点滴滴。
她盯着商归心口的箭矢，看着那锋利还沾着血的尖端，喃喃道：“那，那就这样抱吧……”
她将手穿到他的后背，将箭矢的尖端对准了自己的心口位置。
或许姜楠在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有多喜欢商归，商归在她心中有多么的重要。忽而，她肩上一重。
眼前人抬手将她一把推开，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反手将箭矢拔了出来，掷向一旁。
他唇畔落出不少的鲜血，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他绮丽一笑，眸光温柔。
他扑到了姜楠的身前，一把将她抱住。
他的双手紧紧地环住她。
他的脑袋抵在她肩上。
而他的面上，在此刻终于是露出了满足。
……
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
那么以往，真是对不起了姜楠！
……
他之前是在骗她的。
他怎么忍心逼她做出选择。
不过是猜到了她的心思，让她顾及而撤退而已。
……
藏在腰间的戒指，商归并不打算拿出来了。
毕竟戒指的承诺他一直记得。
姜楠说的，若有事离开，可以用戒指作为信号，表示马上回来，让一人等着对方。
可他这一次……回不来了。
……
他抱着姜楠，虚弱地想用已然嗅不到气味的鼻子，记下她的气息。
……
其实，好多话，还有好多好多话没说呢。
……
商归张了张口，用尽最后的力气，最终凝成了两个字——“活着……”
你一定要活着！！
……
两个字罢。
他重重地垂下了头。
……
躯体的重量，压着姜楠倒了下来。
……
她流着泪，颤抖着环住商归，望着渐渐明亮的蓝天。
……
……
在凤仪宫的沈屈兀然心口一痛。
林氏入宫，就在刚才发生了一场混乱的打斗。
他躲在角落，注视着一切的发生。
然而，这股疼痛让他忍不住地起身。
他匆匆避开四周的混乱，无暇顾及沈淑和叶国相后来去哪了。
他赶忙踏出凤仪宫，招了一下手。
在暗处他的那些手下纷纷而来，他轻声与其问起：“溯洄呢？”
林覆犹豫回答：“溯洄逃了。方才您一直在凤仪宫内，我们没能找到好时机与您讲这件事。”
沈屈一怔。
不安的感觉愈发加深。
他颤抖着挥开眼前人，凭着心中古怪的直觉，往某一个方向而行。
“家主，您要去哪？”身后的林覆捏着峨嵋刺为他挡下一人的刺杀，赶忙问起。
“那里好像有人在等我。”沈屈捂着胸口，着魔似的，颤颤巍巍而去。
“有人……”
“…好像…在等我……”
沈屈摇摇晃晃，他四周出现一位又一位护卫，为他挡下一人又一人的伤害。
行刺沈屈的林氏族人不理解，为何他们的同族会保护这样的人。
而保护沈屈的林氏族人则是拼死，为沈屈开辟了一条鲜血淋漓的大道。
良久。
他看到了花园里的那两人。
他不由得加快脚步，急匆匆地跑到他们的身前。
他先是一怔，随后颤抖着蹲下身，探出了手，抵在商归的鼻子下方。
“溯洄他？”沈屈不敢置信地询问。
姜楠却是抱着商归，看着天空并未说话。
“是你害死了他？”沈屈再问。
“嗯，我害死了他。”姜楠对这句话，表示认同。
若不是她，他不会有这么的多事。
“不对，是我害死了他。”沈屈滑落泪珠，神色悲哀。
若不是他做了这么多事，强迫他接受不想要的东西，或者说早点放手，让他们离开。也许事情会简单很多。
姜楠抱着商归，她听见这话不解地转过头，“沈屈，你和他很熟么？”
沈屈抿着唇，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说着：“他、他是我的儿子啊。”
在姜楠微微诧异的眼神之中，沈屈含泪微笑着继续说道：“我现实世界，已故的儿子和他长得一样……姜楠，你忘了，你们曾经见过的…我们也曾见过两面啊…”
姜楠的眼睛渐渐转为惊恐，“你…你在说什么…”
然而还不等她说完，在一旁的林覆瞥见跪在地上的沈屈，他身上好像飞出一只只萤火虫，她忙问起：“家主，你的身上怎么会飞出这么多萤火虫呢？”
沈屈听此，他抬起双手，看着自己的指尖正化作一只只萤火虫消散。
他先是不解，随后他猛地明白了什么，忙说：“错了，错了！！姜楠！我明白了，我们都理解错了……杀死……”
他张了张嘴，然而他的嘴巴却在此刻化作了萤火虫一点点消散，想说话当即成了无声的呐喊——
【杀死与自己有羁绊的人，亦或者你还是因他而死】
该杀死的或许不是这个世界的羁绊！！而是那个世界的羁绊！！
你来到这个世界的缘由也不是因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位Npc，而是你，在另一个世界永不放下的执念啊！！
姜楠，姜楠——
你该杀死的从不是溯洄，而是你在这个世界遇到的，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羁绊啊！！
姜楠！！你一定也有对吧！！
如我遇到了小商一般，你也遇到了一位，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人，是吧！！！！！！！！！！！！！！！！！！！！！！！！！！！！！！！！！！！！！！！！！！！
……
……
“文袅。”孙楷牵起小女孩的手，同她一起看向东边，“你在看什么呢？”
渭水十八弯的清水侠寨。
文袅看着一艘艘船的离去，她抬起头迎向老者，“爷爷，你说那位姜楠姐姐，什么时候会回来找我呢？”
“也许，很快了吧。”
孙楷徐徐回答。
侠寨之中已有不少年轻人去往楚国东锦城，想必，很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