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眼可见,紫骨金兽为中心,万物泯灭剑阵星辉碎裂之声像是某种掐灭希望,剑阵形成的光罩在扭曲,在震荡,这般的震荡也震碎了人们心中的希望,开始感到绝望与恐惧……
破天裂地的声音轰隆,伴随着被山石道法碾压濒死的惨叫,打击在人心,震得人心生疼,疼得想要死亡,那声如死海魔渊中汹涌波涛将人淹没,没有人能抵抗这般来自本能的恐惧,全身失去了力量。
无数人弯下背脊,颤抖着牙齿想跪倒这神秘强大的巨物脚下,臣服不再反抗,然而,有人却是没有跪下,那人心想:若是天地间,有人最适合做那站在决战之路上,掷之死地而后生的人,承接问天宗数万年道统真意,扞卫正道最后一丝尊严,应该就是身含凤凰血的自己了。
正是夙殉。
他手指颤抖着,气息极是紊乱,心脏也跟他人一样抽痛的厉害,臣服的本能一次次地撞击着他的神识,让他停下一切反抗,而此时的他,脸上却浮现了宗门,师尊,同门……
他的手指缓缓插进了自己的左胸,在那一颗还在怦然跳动的心脏皮肉深深地插出五个血洞,并且手指还在继续向下伸展……极致的痛苦席卷了他,让喉间一甜,而他的表情,却是平静的,哪怕身边的人尖叫地阻止他,哪怕因为剜心之痛痛到无法指尖发麻。
此时的他,没有悲伤,没有悲壮,没有痛苦,却是有淡淡的自嘲——自己一生追求谋算人心,指掌全权,总喜欢以最小的代价以谋取最大的利益,每一步皆营算,每一步皆十小心,落子之后,会于心中准备百种千种可能出现的情况,而今日,他以一剑力挽天劫护卫宗门,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再去算,用鲜血去斗争,用生命去死战,不再去想他会失去什么,付出什么,此时的他,与问天宗一直以来的剑修再没有不同,向天执剑,剑便是道心,剑便是他的意志,死前最强的意志……
他头顶的凤凰法相泣啼三声,凤鸣响彻于神宇之间,寰宇震荡不止,带着凄惨又不甘的哀凄,像是在代替主人来向这个世界告别。
此时的夙殉手指深深地插着心窝,手指深处皮肉撕裂,白骨中间破开一个洞,心脏正在跳动,如此场景实是让人看着心惊又头皮发麻,再想到夙殉要牺牲自己,没有人能不动容,没有人不心潮难抑,没有人再有勇气看下去。
夙殉,容姿如玉,问天宗最出色的掌门大弟子,芝兰玉树,月潇雅清,人间难觅之君子端方,如今,却是一人站在万人之前,流着血,咬着牙,以蝼蚁之姿抗天神之威,一剑执于问天……
站立于紫骨金兽前的夙殉心脏潺潺流血,血液里燃着凤火,挟带着暴乱与疯狂,他关节,窍穴,眼鼻流出带着燃炎的血液,皆是蕴含九天凤凰之意,并散发远古强大气息。此时的他,正用周身的血液甚至是心脏血脉去摧动问天宗的问天御灵元阵最后的力量,仿佛要燃尽一切的本源。
可他在就要挖下心脏取出来,以凤心祭炼法阵的那一刻,脑海里却是浮现了一副画面,彼时往焉楼,璃末海棠花下笑意宴宴,春华明媚,明亮的阳光洒在璃末的脸上,映上斑斑光亮,如同透明的蝴蝶一朵朵地亲吻她的脸,自己正坐在书房里处理宗门案卷,风儿吹过他手边的卷纸,发出细细声响……
门外,司仁轩带着妹妹司潇潇敲着门,司仁轩吵闹的声音那么大声,又带着不耐烦的急切——“夙殉,璃末她醒了吗?我和潇潇带来了温长老精心炼制的药汤……”
风儿吹,花儿缤纷,窗下璃末眼角笑意染起,像一块精雕蕴养的冰玉染上了一层春媚的暖光,让人看了仿佛有花香染浸,心神怡然一静……
春光悠悠,年少不知愁,海棠花冉冉飘荡天地间,轻轻地飘落于少年眉间,袖下,裙摆里,手指间,细碎动人,却是不堪轻轻一触……
是风动,是云动,是心动……
屋外刹时姹紫千红,繁花盛开,无数绿枝吐芯,枝叶伸展……
心,在缓缓抽痛,仿佛此时,他才感知到了痛楚,才感受到了悲伤,明明,他不会再感受到痛的,却像是一个冰封了千年,此时才有人生第一次痛感的傻子,痛得撕心裂肺,痛得心生悲叹,喃喃道:“璃末……”
声音像粘稠的黑水,自喉间滑出,冰寒了全身,又是那般不甘与寂寥,不知为何,他心中珍之爱之的年少相伴岁月,与那四人无忧年华居然成了他死前最怀念最执着的一幕,他与璃末之间并没有男女之情,可在这一刻,他懂了,他甚至觉得他与璃末在这一刻心灵相通,成了彼此最像的人,因为他和她这般聪明算计的人,都选择了同一条路——
献祭自己,为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不顾一切,生死不执……
夙殉缓缓闭上眼,又一次轻轻喃:“璃末……”感受着身体最强烈的剧痛来临……
他马上就要把自己的心脏剜剔出来,献祭于神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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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种熟悉的感觉包围了自己,那是一种冷冽的花香侵袭了人体的皮层,极柔极轻,但却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志覆盖了他的每一条神经,下一瞬,他的脑子也空蒙了。
一张脸,一张全是血,左眼都烂掉的脸,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夙殉不能动,但他的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怎么会。
本该成为尸体,被抽魂裂身的那个人,却像是复活了般,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
璃末指尖红丝灵光绽现,红线底端连接着夙殉的身体,是她在控制夙殉的身体,也是她在最后刻阻止了夙殉挖出他的心脏,她笑着,笑得还是那般妖娆而强大,笑意将她渲染得一株从九天而降的雪色曼殊沙华,虽然左脸残血,但右脸极致魅惑,仿可迷惑万众之灵,为她所夺神。
夙殉想问为什么。
也想问她是如何做到的。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呆呆地看着她,像是另一个被抽取了神魂的人。
璃末则回望着夙殉,轻轻说了一句:“你可知道,上一回,你也是这样……”
什么?
夙殉在心里回问她。
璃末也在心里回——上一世,你也是想献祭了自己,而救苍生。
可是,你失败了。
你死了,天下还是道消魔长,人间涂炭,尸殍千里。
那个你为之付出一切的未来,并没有如你所愿,万世清和,百姓安乐。
夙殉,若知如此,你可会有悔。
我想,你应该不悔。
但我也不想你悔。
夙殉,这一次,你不再重蹈覆辙了。
璃末朝夙殉再次勾唇一笑,笑容里居然不再是一贯的讥诮与冷魅,而是一种温暖,一种圣洁的柔和……
夙殉头一次见到璃末这样笑,但不知为何,他却是周身一寒,心头产生一切锥心刻骨的疼痛,痛得比刚刚剜心更痛,痛楚中又带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酸涩……
璃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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