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有些冷,明明她没有实体,却也跟着瑟缩的抖了一下,这像是一种本能反应,好像是镌刻在灵魂深处深处的记忆,可是她做这个反应给谁看呢?
她谁也不认识。
也什么都记不得了。
只知道自己叫璃末。
不知来处,不知归处,正日飘荡在某处白雪皑皑,冰封千里的峰顶上空,看着晚霞照映雪峰,琉金银海灼华,云卷云舒,大地苍茫……
不知燕回遁往六十回,溯天雪峰弥飘细细白雪,分不清天上人间……
她没有肉体,像雪山里的一道虚影,人们看不见她,摸不着她,听不见她说话,她如同隔离出整个世界的透明体,没有任何存在。
但是她很坏。
不用了解世间规则,不用了解人性善恶,她就知道自己是很坏的人。
因为她本能的厌恶着一切让人高兴和幸福的事情,一旦看到有人开心,她就会很生气,她希望他们哭泣,希望他们悲伤,希望他们痛苦,绝望……
如果那些人真的如此了,她便会感觉到很兴奋,很愉悦,很爽,为此她可以坐在雪色琉璃飞檐角上,看细雪纷纷中朝阳升起,夕阳落下好几回……
可惜这里的人不多,人不多便算了,还大多数都不会产生这样的情感,于是她愉悦的日头变少了很多,她不理解这里的人们,镇日坐在草团上闭着眼打坐,偶尔就是睁开眼也不说一句话,偶尔有一些交谈,也是交谈那些她听了极头痛的道论佛经。越听下去,越是头痛,也越是烦躁……
有天,她不想呆在那佛坛之上,离开人群,却是发现她哪儿也去不了,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扯她,阻碍她向外行去。
那是一种神秘莫测,无法琢磨的力量。
璃末观察了很久,才发现自己是离不开一个人,一个叫悲殊被人尊称为佛子的人。自己的灵体只能在他周围的百米距离游荡穿行。
此佛子眉色冷冷,离万俗尘雾遥遥之距,非凡浊之世物可沾染,有种高高在上的禁欲之洁,便是璃末也常常看着那张脸失神,莫名觉得心灼灼而起,不如所已。
她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情感,但自从知晓自己的灵体是围绕着悲殊而转之时,她便将大部分的精力投掷在观察这个佛子的身上了。
这处是一个雪峰神庙,像是叫孤渡神宫,听闻这个名字,璃末还在心里咀嚼了好几回,却没有什么感觉与触动,大概这个名字于她而言是极陌生的,悲殊是这座神宫的佛子,他有一个师尊,唤为尘虚,尘虚为神宫方丈,下面的人都叫悲殊师叔或是师叔祖,有一个很漂亮的小和尚叫他小师叔。
她对这个小和尚很感兴趣,总觉得他有些有趣,可以逗弄着玩,虽然对他没有任何印象,也不知从哪里升起这样一个想法,孤渡神宫中,唯有悲殊与小和尚,让她看了不生厌。
是的,这里的所有人,都很让她本能的升起一种厌恶,她仿佛察觉到自身的本源是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被排斥甚至有可能遭到诛杀的,那些人口口念的是让世人向善,念的是天道仁慈,光是听着她心底就生起一股浓浓的恶意,想用自己的指甲尖掐破所有人的脖子……
虽然不能轻易做到,但是她就是无法将这样的疯狂想法从脑海中抹去。
不过,她如今能安然无恙,只是因为她没有被那些人察觉,然而谁知道某一天,会出现什么意外呢……
只是没想到意外来得如此之快。
那日里,悲殊于佛台前执木鱼诵经,师尊尘虚眉头轻轻一动,叹了声:“宫外浊气更浓了。世外尘民冤气喊求之声,自峰下不绝,宫内灵阵出现波动……离世修佛,也非绝离外界一切相扰。”
悲殊垂眸,他是宫内唯一出过世,甚至亲身见到了凶魔临世场景的僧修,他手执念珠,眸色古井无波,那纯白色念珠串上唯一一颗如血的垂珠分外刺目,珠内有斑斑纹路,像是朵凝红之血绽开花蕊纹画,带着丝不臣的嚣气,悲殊指尖修长微翘,骨节如玉,像五只优雅灵的玉器,转动着手间珠子,道:“天命自有定数,师尊无需挂心。”
“世怨民沸,如焚炉乞生,人间炼狱,怎可不挂心……”
尘虚说完叹了口气。
呵,虚伪,这群死和尚只会高高在上的轻叹两句人间疾苦,然后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行动,短短两个“天命”二字就昭示了自己的无辜自己的清白,道家还讲究个“逢乱必出,诛邪降魔”,佛家只会偷安,听着尘世之外的苦民乞求脱厄。
璃末在心头大骂。
骂完一愣——她怎么说到道家了,她对道家倒没有像对佛家那般有敌意,而且她是怎么知道道家的思维传统的,刚刚的话里,居然有对道家理念的几番推崇……
这,这不该是她的想法啊……
以她的推想,自己应该是恶意丛生的魔念魔魂之类的,因为她自清醒起始,便对天地万物升起无穷无尽的恶念,要摧毁,想要毁坏,想要消灭,特别是对人,每个人她都想用自己的指甲。捏破对方的喉咙,抓开他的肚腹,这鲜血漫天飞舞。遮天蔽日,而她享受在那血海之中,心灵感觉到无尽的欢愉与颤栗……
“凡尘外境,皆心尘而起,师尊无尘,才能克厄渡世。”
悲殊这话落,尘虚看向悲殊:“你觉得还需要多长时间,世间惨相魔侵万物,却还是……”
“师尊……”悲殊打断他,璃末听了两人对话,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眼前的悲殊,不像是尘虚的徒弟,反而像一个对尘虚的问题给予回答的人。
为什么?
“唉,打什么哑迷,你快点让你的徒弟下山呀,说点什么斩妖除魔,为救世人的好听借口,让他离开这个春天飘雪,连个人都没有的鬼地方,顺便带着我一起下山去看看外边的世界。”
璃末想到若是能离开这鬼寒之域,整个人都有些兴奋起来,她甚至希望外面的世界可以更可怕更惨,这样子悲殊就可以早点下山了。
最重要的是带着她一起。
无可奈何,她说话就是在对着空气一般,没有人听到,也没有人回答她。
尘虚又叹了口气——“师尊曾言:心为可道,万法唯心,障妄可破,众生皆明。或许,是我诸相了……”
璃末见自己像是透明人一般,处在两个人之间,莫名,一股极大的怒火生起。
悲殊启唇,刚要说话,却是忽然停住了。
一只湿润的红舌在他启唇的瞬间,钻进了他的口腔,吸吮他沁凉檀香的舌尖,黏腻的津液随着婉巧的舌尖转动,带起一阵脊椎酥麻。
仗着无人看到,直接坐到了悲殊怀中的璃末猛然瞪大眼,与同样脸色神情变化,眼睛也微微瞪大的悲殊对视,这一刻,她才知道的真相。
兴奋与激动顿时充盈了整个身体,她克制不住地大笑:“哈哈哈哈哈,果然,果然……老子能被人看到,只是这个死秃驴在装傻,假装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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