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雀在打斗开始时便将白虎塞进了怀中护着。
白虎心大又刚吃完肉包,干脆窝在她怀里一直睡到现在。
吵醒它的不是激烈的打斗,也并非舅父舅母的惊呼,而是姜雀身上呛人的死气。
白虎拱开姜雀染血的衣襟,湿润鼻尖蹭到她颈侧,微弱的脉搏让它发出一声轻吼,糟,山神大人要没媳妇儿了!
“好厉害的毒。”做出判断的瞬间,白虎抬起了右前爪,肉垫正中显现出一道金色阵印,它闭上眼,全部灵识凝成一线,穿透屋顶,直抵天凛山巅。
“给我解开禁制。”白虎毫不废话。
“理由。”常年站立在山巅的无渊很快给出回应,也许因为回到了雪山,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先前多了几分冷冽。
“我要救人。”白虎有问必答。
“谁?”无渊追根究底。
“你媳妇儿。”
无渊:“............”
“啰嗦。”无渊嫌白虎浪费时间,他凌空挥袖,一道无形的力量从山巅而来,没入白虎掌心。
禁制阵印的纹路一道接一道缓缓隐去。
白虎入凡界不可私用神力,若用神力需得山神应允,同样,私用神力的惩罚也将由山神代受。
“这禁制解开需要半刻钟,可来得及?”无渊不清楚这边的情况,只知道白虎轻易不会动用神力,姜雀的情况一定十分危险。
“不确定,希望赶得上。”白虎专心盯着掌心,“人间的马应该没那么......”
“别!”
两人的交谈被一声惊喊打断。
是前来报信的女兵,她被舅母夺了刀,“这剑锋利得很,您小心。”
她对舅父舅母毫无防备,也没料到舅母会突然去拔她腰间配刀。
“就是要锋利,剑够锋利血才流得快。”沈宁文语气平和坚定,剑刃已抵在脖间。
“您别冲动!你这样就是一命换一命,将军醒来若是知晓此事,定要扒了我的皮不可!”
说话间,女兵已冲上前钳住沈宁文双手,两招便夺回长剑:“好了,您冷静。”
她直退数步,就怕沈宁文又上来抢。
所有木兰军都知道,舅父舅母在姜雀心中如同父母一般重要,半分差池也出不得:“不然放我的血好了。”
“你又不是被毒喂大的,当然不行。”舅母剑被抢,声音不由高了些,“时不我待,若不尽快服下解药,小雀儿连今晚都撑不过去。”
“那不会。”女兵不假思索,“我们将军吉人天相,遇难成祥,阎王爷的生死簿上就没她名。”
舅母:“......这是把小雀儿当神了?”
她不再同其纠缠,扭头往门边疾步而去,家里刀多的是,厨房也有菜刀,照样能劈开血肉。
“宁文!”她刚迈开脚步舅父便察觉她的意图,直奔过去将人拦腰抱住,“回来!”
他几乎拼尽全部力气,抱着妻子后退数步重重跌坐在地,紧紧抱着人不撒手,嘴里低声喃喃,“别去,别去.....”
“你也拦我?”沈宁文捶打着李必安铁一样箍着她的臂膀,眼圈赤红,“不要这样,我们真的没时间了,快放开我。”
“放开!”
舅母心急如焚,舅父的手臂却越箍越紧。
“我们膝下没有子女。”舅母挣扎着往外爬,甚至将舅父的身体都带动,“是雀儿和拂生给了我一个做母亲的机会,我也早已将她们当做亲生的孩儿。”
她眼中涌出一股泪,凄厉地喊出声来:“你这是要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咽气吗?!”
李必安的手重重抖了下。
他也痛,床上是至亲,怀中是至爱。
“我听见了马蹄声。”躲得远远的女兵不知何时走到两人身侧,拧眉望向门外,“禁卫军就快到了!”
哒哒哒!
马蹄声重如擂鼓,震得大地都在颤抖,房梁上的尘埃也簌簌而落。
皇上杀来了。
“放手吧,你若再拦我,便是到了黄泉我也恨你。”沈宁文直中要害。
李必安重重吸了一口气,双手终于松动:“小雀儿是我的孩子,但你是吾妻。”
话落,他松手起身,却并非妥协,他一把抽走身侧女兵的佩剑,毫不犹豫挥向左臂。
女兵:“......”
我操了。
不过眨眼,一片血肉坠在地上,李必安捂着几可见骨的手臂看向怔愣的妻子:“我记得你会缝皮之术,用我的皮......遮住那妖花。”
“小雀儿无论如何都能撑过今晚,先应付过皇上,解毒之法...容后再议。”
他疼出满脸冷汗,眼神却镇定,看向女兵道:“带着我的护院小厮堵住大门,能拦一刻是一刻,为她们争取时间。”
“宁文,去逢皮,快!”
沈宁文的泪一颗一颗砸在地上,在哭腔溢出的那刻她死死咬住唇,从怀中拿出一支幻尘香插在旁边香炉上点燃。
“时间太紧张,就算我能在皇上来之前缝好皮,但缝合的痕迹一眼就能看出来,幻尘香燃三分之一能暂时蒙蔽他们的五感,也能让你不那么痛。”
“好,我来吹香让它烧得快些。”不必舅母明说,舅父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皇上眨眼就到,这点时间根本不够香燃三分之一,只能以人力助之。
沈宁文看了眼丈夫流血的伤口,狠心别开眼,一把抓起地上那块温热的血肉走到姜雀身边去,用胳膊肘将白虎轻碰到一旁。
白虎爪心的阵印才解开不到一半,它怔然的眸中映出舅母处理皮肉的侧影,坚毅、镇定、干净利落。
它自幼陪在无渊身边,见过无数绝境中的凡人跪地祈求,渴望神明降下奇迹。
偶尔,无渊会出手。
神明总是比凡人快,也比死神更快一步。
但这次,亲人比神明更快。
他们抢在了它之前,为姜雀争夺那一线生机。
白虎心头掠过一丝异样,紫色的瞳孔微微转动,落在了姜雀的面庞上。
初次见面时,只是被她身上的气味吸引,人类身上有浊气,有煞气,有灵气。
浊气者多,煞气者少,灵气者更是少见。
姜雀身上几乎没有浊气,只有很重的煞气和逼人的灵气。
正好是它最喜欢的气味。
它第一次在人类的身上同时嗅到这两种味道,有些好奇。
后来因为肉包,又因为无渊选中了她,它就愈发想知道这女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而今天,她身陷险境,她的亲人好友竟不弃她自保,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这便意味着,她以凡人之躯成为了某些人赖以生存的信念。
譬如山神。
砰!砰!砰!
砸门声破空而来打断了白虎的思绪,它听见门外传来厉喝:“开门,陛下亲临!”
女兵和护院小厮死死抵着房门,牙关紧咬,院中鸟雀惊飞而起,乌压压盘旋在半空。
房中,沈宁文全神贯注,额头沁汗,手指穿梭如飞,还差十针......
白虎看了眼自己右前爪,阵印还有一半未消。
“给朕砸。”
天子一声令下,大门四分五裂,无数铁靴踏过石板,从大门一直蔓延到姜雀的小院,黑压压的禁卫军列队而立,手中火把将小院照得通明如昼。
舅父捂着受伤的左臂从姜雀房间走出,将房门牢牢关住,挺直脊背站在了屋前。
宁帝站在院中,在晃动烛火中,与舅父对峙而立。
“陛下圣安。”李必安躬身行礼,左臂上的伤口被简单包扎,血迹一点点渗出。
宁帝开门见山:
“姜雀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