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手机上的地址,舜涓将车停在了一个环境清幽、管理严格的高档公寓小区外。
    她坐在驾驶座上,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试图平复那几乎要跃出喉咙的心跳,却收效甚微。
    手指紧紧攥着方向盘,关节泛白。
    这一步迈出去,意味着什么,她心知肚明。
    这是对现有婚姻和家庭的又一次实质性背叛,是对她过往二十年所构建的一切的彻底颠覆。
    可心底那个渴望见到亲生骨肉的声音,如同魔咒,驱使着她。
    对绿萍和紫菱的愧疚,与对这个未曾养育过的儿子的好奇与牵挂,在她心中激烈交战,最终,后者凭借着血缘那神秘而强大的力量,暂时占据了上风。
    她最终还是下了车,步履有些虚浮地走向小区大门。
    楚暮云显然已经打过招呼,保安核实了她的姓氏后,便恭敬地放行了。
    站在那扇厚重的公寓门前,舜涓抬起手,却感觉手臂有千斤重。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瞬间,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楚暮云站在门口,他似乎是特意收拾过,穿着居家的羊绒衫,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温和。
    他看到舜涓,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掩饰的喜悦和光芒,但他很快克制住了,侧身让开,声音低沉而温柔:“进来吧,外面冷。”
    舜涓僵硬地走了进去。
    公寓装修得很有品味,简约现代,却又不失温暖,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繁华的景致。
    但她的目光无暇他顾,全部的心神都被客厅里那个闻声站起来的少年所吸引。
    就是他,照片上的那个少年,楚晨。
    他比照片上看起来更高些,身形清瘦,穿着干净的校服裤子和白衬衫,眉眼清俊,鼻梁挺直,唇形……果然像极了年轻时的楚暮云。
    当他有些局促地看过来,那双清澈的眼眸微微闪动,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腼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时,舜涓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那眼神里,依稀有着她自己年轻时的影子,那份柔软和敏感,几乎如出一辙!
    “阿……阿姨好。”楚晨微微躬身,礼貌地打招呼,声音清朗,带着这个年纪男孩子变声期特有的微哑。
    他显然被提前告知了会有“客人”来访,但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这一声“阿姨”,像一根针,刺破了舜涓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带来一阵尖锐的酸楚。
    她的儿子,就在眼前,却只能这样陌生地称呼她。
    “你……你好。”舜涓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她极力克制着上前拥抱他的冲动,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你……你就是晨晨吧?常听你爸爸提起你,说你很优秀。”
    楚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这让他看起来更加稚气未脱:“爸爸他总爱夸张。”
    楚暮云走过来,自然地揽住儿子的肩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舜涓的脸,他笑着对楚晨说:“你舜涓阿姨可不是外人,是爸爸很多年的老朋友了。去吧,先去把剩下的作业做完,爸爸和阿姨说会儿话。”
    楚晨乖巧地点点头,又对舜涓礼貌地说了声“阿姨您坐”,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和凝滞。
    “他很懂事,也很独立。”楚暮云看着儿子关上的房门,语气里充满了为人父的骄傲,他转向舜涓,目光灼灼,“你看,他的眼睛,是不是很像你?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舜涓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盈满了眼眶。
    她慌忙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的失态。不需要楚暮云提醒,那惊鸿一瞥间的相似,已经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心里。
    那是她的骨血,是她曾经孕育过的生命,这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如此强烈,如此不容置疑。
    “你……你把他教育得很好。”她哽咽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楚暮云走近她,递给她一张纸巾,声音放得更柔:“不是我一个人,是他自己争气。他只是……缺少了母亲的陪伴和关爱。”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着她,“舜涓,你看,我们本该是这样的。一个完整的家,一个优秀的孩子。我们错过了他成长的那么多年,难道还要继续错过下去吗?”
    他没有再咄咄逼人,只是陈述着事实,而这事实,却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具杀伤力。
    看着这个流淌着她和楚暮云血液的少年,看着他生活在这个缺少“母亲”角色的环境里,舜涓内心那坚固的道德堡垒,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她没有在楚暮云家待太久,以不打扰楚晨学习为由,几乎是仓促地离开了。
    楚暮云没有强留,只是将她送到门口,深深地看着她说:“随时欢迎你来。这里,也是你的家。”
    驱车回家的路上,舜涓的心乱得像一团纠缠的麻线。
    楚晨那清俊的面容、腼腆的笑容、还有那与她依稀相似的眼神,在她脑海中反复浮现。
    一种迟来的、汹涌的母性,混杂着巨大的愧疚和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几乎将她淹没。
    她见到了她的儿子!他健康,优秀,而且……他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这种认知,让她在无边的痛苦和黑暗中,仿佛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感受到了一丝虚假的慰藉。
    楚暮云的话语,“我们才是一家人”、“这里也是你的家”,像魔音贯耳,在她疲惫不堪的心里回荡。
    回到汪家那冰冷空旷的大宅,对比方才在那个公寓里感受到的,哪怕是虚假的“完整家庭”的氛围,舜涓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落差和空虚。
    汪展鹏依旧没有回来,家里死寂一片。
    她独自坐在黑暗中,回想起绿萍,紫菱,汪展鹏,再对比楚暮云深情的注视和楚晨那声“阿姨”……一种强烈的、被需要的感觉,和一种逃离眼前这一切绝望现实的渴望,如同野草般在她心底疯狂滋长。
    楚暮云和他的儿子,那个有着她血脉的少年,仿佛真的成了她在这片痛苦海洋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温暖的浮木。
    尽管她知道这浮木可能通往更深的漩涡,但在这一刻,溺水已久的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理智的堤坝,在情感的洪流反复冲击下,已然岌岌可危,有些东西,正在她心里发生着不可逆转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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