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进门时惊鸿一瞥。

    沈长风瘦的快脱了形，面色苍白，他原本乌黑浓密的青丝，如今有了几缕华发。

    他自诩样貌上乘，性格傲娇。

    如果他还爱自己，他不希望自己看到他憔悴衰老的模样。

    如果他恨自己，就不会希望仇人看到自己的窘态。

    无论是哪一样，都能解释沈长风现在的行为。

    被子下的沈长风，身子一僵，揪着被子的手愈发用力，冷声道：“你的看法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赌气。

    穆溪云脱下鞋袜，躺到他身边，从后环上他的腰。

    他的腰比以往还细。

    不是以往那种，结实的劲瘦，而是单纯的瘦弱。

    摸到日思夜想的他，穆溪云觉充实，却又被他如今骨瘦如柴的模样刺痛，泪水如泉涌：

    “对不起。”

    鳄鱼眼泪！沈长风僵着身子，语气冰冷：“不需要你的怜悯，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走吧。”

    穆溪云没走，手从被褥下探进去，向上，想去抚摸他的脸。

    枯瘦的大掌狠狠捏住她的，甩开。

    她重新抚上去。

    大掌再次袭来，穆溪云顺势握住，与他十指紧扣。

    她的手依旧柔嫩小巧，和记忆中的一样。

    沈长风以往最爱抚摸这双手。

    恍神只是一瞬，他挣扎欲甩开。

    穆溪云力道强硬，紧扣着他的十指，纤细的手臂牢牢缠在他腰上。

    沈长风挣扎了一阵，觉得有些头晕目眩，索性不再反抗，闭眼。

    气息微喘。

    穆溪云感受到他的状态不好，探出灵力，细细查看他的身体状况。

    五年多前，他身体的毒素只主要侵染在灵根上，筋脉中附着少许。

    如今，整个身体，筋骨皮膜血肉，几乎都是毒素。

    换言之，他的身体，要被这些毒素侵蚀破坏殆尽。

    和沈青莲说的一样。

    郁结于心，加上不愿配合吃药，身体的抵抗力和机能快速下降，衰败。

    他不想活了。

    穆溪云眼泪决堤：“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

    沈长风默不作答，身体紧绷着，眼中沁出委屈的泪水。

    他想装作没听到。

    可……

    身后的哭声细弱压抑。

    她的哭泣，总让他心脏不自觉紧揪，下意识就想回身安慰，想听她笑，看她展颜。

    身子转到一半，猛地僵住，又转回去。

    没让自己再犯贱。

    他闭上眼睛，试图不去注意那娇娇柔柔的哭泣声。

    身后的人哭的不能自已，身子在微微发抖。

    像李明珠陨落那天的状态一样。

    沈长风咬牙，低呵：“别哭了，哭的我心烦……你要觉得对不起，就让我清静点行吗？！”

    他语气有所软化，态度微妙，穆溪云神情微顿，哭的大声了些。

    “可是……呜呜，可是我控制不住，嗝……嘤嘤嘤……”

    沈长风：“……”

    他没有再让她走，也没再斥责她吵。

    穆溪云精神一震，掀起被子，钻进去，爬到他身前，挤到他怀中。

    沈长风想推都推不开。

    穆溪云强硬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腰上，伸手去搂他脖子，仰头。

    被子底下，四目相对。

    此时是白天，薄被没有盖严实，泄了些光进来。

    穆溪云看的很清楚。

    她的爱人真的好瘦。

    脸颊都有些凹陷了。

    穆溪云喉头发哽，颤抖着唇，愧疚的说：“对不起，是我害你成这样的，对不起。”

    沈长风有些难堪，可又知道如今的自己，根本无法阻止她看到自己的样貌。

    他看着她，默默流泪，不知道穆溪云如今道歉是想做什么。

    想问，希望得到她是心疼自己的答案。

    又怕看到她对自己流露出怜悯的神色。

    别人是吃断头饭，她来这一遭，怕不是送自己上路的那顿饭？

    沈长风哀伤的想着，到底没犯贱问出口。

    穆溪云回望沈长风。

    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波浪形的眼睛轮廓，婉转多情，凝视着人时，缱绻缠绵。

    如今他眼中有委屈，哀伤，不解，痛苦，质疑……

    太过复杂，穆溪云沉溺其中，又被刺痛。

    这么美，这么复杂的眼，她竟然不太敢看。

    尤其是捕捉到他眼底深处的那抹疏离与警惕，穆溪云闭眼不敢面对。

    她微微仰头，凑近些，试探性的亲吻他的唇。

    沈长风没有回应。

    但也没有推开她。

    穆溪云提起口气，凑的更近，加重力道。

    他好冷漠。

    穆溪云亲吻了许久，都得不到回应。

    心尖发颤，不死心的又贴了一会子。

    还是没有回应。

    穆溪云咬牙，试图去撬开他的牙关。

    他紧闭着唇齿，是拒绝的姿态。

    有些气馁，穆溪云提着的那口气泄掉。

    是了，自己伤他如此深，根本不配得到原谅。

    在期盼什么、？

    早在做出解契决定时，就有所预料的。

    她太贪心了。

    穆溪云含泪退开。

    刚离开男人的唇，后脑勺猛地被握住。

    沈长风狠狠吻过来。

    穆溪云懵了一瞬，旋即热情回应。

    隐约中，她听到沈长风咬牙切齿的声音：

    “穆溪云，你对我就不能再多点耐心吗？！”

    狂风暴雨般的疾吻过后，是轻柔温缓的啄吻。

    像以往一样，激烈过后的安抚，温存。

    他还是这么温柔细心，体贴周到。

    穆溪云难过的想，搂他脖子更紧。

    沈长风退开，微仰起头，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中，紧紧的。

    他闭着眼，深吸几口气，呼掉闷在心中的难过，让自己声音平稳，说：

    “穆溪云，我不管你这次是因为什么原因过来招惹我……看在我曾经为你护道的恩情上……陪我走完最后这一程。”

    顿了顿，抚着她的脑袋，语声艰涩：

    “即便你不情愿，也……假装一下，对我还欢喜，不舍眷恋，对我体贴温柔，可以吗？”

    说完要求，忽然自嘲的笑了下，微吸口气，才说：

    “待我陨落，我的所有宝物，都给你，当是交换，行吗？”

    自己的重利形象已深深烙印在他心中……穆溪云简直呼吸不过来。

    她摇头，泪如泉涌：“不，我……”

    对你没有虚情假意。

    我爱你是真的。

    对你的不舍，眷恋，欢喜，不掺半丝假。

    不要你的宝物。

    可只听到穆溪云说不字，沈长风便觉双耳轰鸣，脑子发晕，喃喃的说：

    “不答应，你来耍我，消遣我，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我和你究竟有什么仇怨，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来重伤我？”

    手掌抚着她纤细修长的脖颈，想狠狠掐死她。

    可，到底是无力的放开她。

    不知道是没有力气。

    还是觉得，人生最后的时光，做什么都没有了意义。

    亦或是，多年的爱成了习惯，舍不得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