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我刚开口的时候，是想否认Ego对我的判断，可是“没有”两个字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因为我知道他说的没错。
我不敢面对自己的残忍。
或许是因为和人类目前的处境相似，又或许是我潜意识中的某些东西作祟，总之在经过这样一段对话之后，我已经深切的意识到，“修剪”是一件未必正确、但却必须要做的事。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Ego蛊惑人心的水平再高一点、或者突然出现一些紧急情况，我甚至不需要恢复记忆，就能做出“修剪人类文明”的决定。
但同时我又不想这么做，所以当追寻了那么久的“记忆”、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我会躲避、会抗拒，会天真的以为只要不拿回那些记忆，事情就还有缓和的余地。
可惜再天真的想法，也总有落地的那一天，哪怕我再不情愿也必须承认，这种事情不是轻易就能改变的。
就像那道经典的“电车难题”，只不过这次摆在我面前的，不是“1个人”和“5个人”，而是“人类文明”和“个高等文明”。
我的错误决定不会毁掉那些高等文明，但会给它们添麻烦，而我又是一个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人，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从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只是我现在还有一点不死心，所以我向Ego提出了一个条件，他似乎真的很理解我的心情，闻言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抬了抬手示意我继续。
“在说这个条件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我不自觉的抿了抿嘴唇，视线扫过那颗“光球”又迅速移开：“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拒绝恢复记忆、拒绝‘修剪’人类文明，会怎么样？”
“我会毁掉这个——”Ego把“光球”托高了一点：“然后把你流放到人类文明的维度。”
“……就这样？”
“就这样。”
Ego平静点头，好像对我的想法并不意外：“到时候，你会忘记我们在这里谈及的一切，回到以为宇宙充满田园牧歌的蒙昧状态，和你所珍视的人类文明一起，在蒙昧中走向最后的毁灭。”
“所以……我可以选择清醒的修剪花园，或是在蒙昧中葬身火海。”
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然觉得这个结局似乎也还不错——至少在我恢复从前的记忆之前，是愿意和人类一起葬身火海的。
但那并不是唯一的选择。
“我已经完全清楚了，接下来是我的条件。”
我咬紧牙关深吸口气，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正式一点：“【集念体】是一个带来虚假希望的误会，但人类文明在无意中触摸到了一些门路也是事实，对吧？”
“你想说什么？”
“人类文明是有潜力的。”
我缓和态度，尽量以一种公正的口吻认真说道：“或许他们现在的技术水平，距离三级文明还有很大差距，但人类文明在思想上是有天赋的……”
“你想说什么？”
“我想再为他们争取一点时间。”
我继续放软态度：“文明发展需要时间，但人类文明定义中的‘时间’，似乎和我们的维度不太一样，而且你也说了，他们消耗的资源并不多，所以……”
“所以你想设立一座‘文明庇护所’？”
Ego忽然插话问道：“简单来说就是利用维度差异，给生活在低维度的文明建立一个独立的生态系统，让那些有潜质、但需要时间的幼苗可以继续发展？”
“……对。”
我想了几秒才明白它的意思：“你说的这种‘庇护所’可以……”
“可以。”
Ego没等我说完就点了点头：“针对人类文明这样的低维文明，我们可以启动‘时空折叠程序’。”
“那是什么？”
“就像折纸一样。”
Ego搓动手指、熄灭了那颗看不见的“光球”，然后随手扯来一片维度切片，将其沿着水平方向进行双向翻转后、将一端的正面和另一端的反面“粘合”起来。
“人类文明所在的三维空间，其‘时间’在我们这个维度是可以被具现的。”
Ego将那个新折成的、莫比乌斯环一样的东西递给我：“我们可以从高维对‘低维时间’进行修改，将人类文明所在的星系，从现有的时空连续体中切除，折叠成这样的独立微宇宙。”
“届时，人类文明所能利用、甚至包括所能观测到的宇宙，都将被局限在一个很小的空间中——当然，我说的‘很小’是相对宇宙整体而言。”
“但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将原本的‘连续时间’、折叠成一个可以循环的‘时间环’，将‘新技术’利用微观路径传递回‘过去’，重新利用在‘过去’已经被利用过的有限资源。”
“当然，这种‘循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完全重置，这个独立微宇宙的熵还是会继续增加，但相较于整体宇宙的熵增效率、独立微宇宙的熵增效率……大概只有十亿分之一。”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办法。”
我神色古怪的皱了皱眉：“但既然有这样的办法，为什么不利用到高等文明？”
“因为绝大多数的高等文明，都处于比我们更高的维度，无法进行这种时空折叠，而且高等文明对资源的需求更高，独立微宇宙的资源，不足以支撑这种消耗。”
“……明白。”
我想了一下缓缓点头，神色却变得更古怪了：“但我好像还没完全明白，因为你说的这个独立微宇宙……听起来隐约有点耳熟。”
“你确实会觉得熟悉。”
Ego毫不意外的点点头：“在人类文明的定义中，你们将这种‘时空折叠’称为‘时间蝴蝶效应’。”
“你说什么？！”
我突然感觉心脏猛地一紧，同时一个极其不祥的念头、像火山喷发一样被猛地挤了出来！
“你已经建立过‘文明庇护所’了。”
Ego重新拿出了那颗“光球”，神色和语气都还是那样淡淡的：“事实证明，人类文明的发展，并不符合你的预期，是时候修剪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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