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已经黑透，北方这个时候早已冷风呼啸，粤州还是气温相宜。屋里格外寂静，顾珩洲睨着眼前的黑夜，负手而立，舟车劳顿的倦怠浮于眉间，他却一刻不想歇息。
庄镇走进来，就看到他一动不动死灰一般站立的背影，出声道：“医用口罩属于二类器械，需要取得医疗器械生产许可证和医疗器械产品注册证，经历报备材料、技术评审、公示、报批等程序至少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现在最快的办法就是直接收购，引进现有的生产线，完成生产设备的调试。”
“嗯，即刻着手去办。”他的声音格外清冷，命令不容刻缓。
庄镇跟了他许多年，深知他的决策一向谨慎，绝不会一时脑热或心血来潮，只是仍然有些不理解，“珩哥，口罩只是纺织行业里最细微的分支，和我们的主流业务毫不相干，利润也相对较薄，市场需求量小，我们这次的介入，会不会……”
“你只管去办，晚一天都不行。”他转过身来，双眸熠熠，“但要注意行事低调，原材料那边也要亲自去盯。”
庄镇看着他坚定冷峻的眼神，点点头，即刻转身离开。
顾珩洲重新看向那片无底的黑暗，想起那日以来对汉城方面的了解，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天下混沌之时”怕是要来了，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如果此事真的应验，玄清之前所提的那些必然也会发生，他不由得脊背发凉，生出一层薄汗来。掏出手机，毫不犹豫地拨了个电话过去，此时此刻，他只想听到她的声音。
彼时的郁恬刚从办公室里出来，正准备去停车场取车，路过严姐的办公室，见灯还亮着，大喊了一声，“严姐，我先走啦。”
“好，我也快了。”屋里传来的声音略显沉闷，郁恬知道自己走后她就该出来了。职场一场戏，还是演技最重要。
手机铃声响起，郁恬看了眼屏幕，迅速接起，“顾总？”
那边顿了顿，一个低沉的男音响起，“这么晚了还没回家？”
她有些放慢脚步，皮鞋擦着地面的声音依旧清晰，抿了抿嘴唇，“我刚刚在加班，有事吗？”
“一个人？”
“还有我同事。”
“嗯，你怎么回去？”
她心里有些疑惑，他鲜少会和她聊些日常的话题，皱了皱眉头，不太明白他的用意，“我自己开车。”
“路上慢点，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
她按了下汽车钥匙，坐了进去，笑了一声，“顾总，你该不会是在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游戏吧？需要我配合你做什么，直接开口好了，我一定有问必答。”说完她打开蓝牙耳机塞入耳内，轻轻一揿，将车子启动。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到家需要多长时间？”
她唇角泛起笑意，很配合地回答，“二十分钟以内。”
“别挂。”
她转了一把方向盘，将车子开上主路，“好。”
开出去一段路后，一直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她更加纳闷，“顾总？你还在听吗？”
“好好看路。”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哦。”她嘴角的弧度放大，忍着没笑出声来，暗叹这是什么新游戏，总不至于真的要平白消耗二十分钟通话时间。她故意压低嗓音，轻轻开口逗他，“顾总，你那边好安静啊，游戏结束了吗？”
“没有玩游戏，你好好开车。”
她在信号灯前面缓缓停下，心里愈发捉摸不透，只能任由通话继续。他不言，她不语，两人仅凭通讯信号相连，感受着彼此的存在。这种寂静让她感到莫名的慌乱，某种难以言喻的感受无法忽视，如丝的蜜，融化的糖在心里悄然软化成水。
她打开调频收音机，播放的晚间乐曲是张学友的《月半弯》，浑厚低沉的男中音，极具辨识度和穿透力。
“……我记得与你一起，我心高飞，
会急促跳动说真需要你。
让我看你，让我细赏你，
陪你身边，今晚。
让我靠着你的臂胳，
流露我热爱心底说话，
孕育美丽温馨爱意，
做梦都是你……”
申城的灯光照亮夜的漆黑，一道道光斑从挡风玻璃前一晃而过，似水柔情的温馨与浪漫一瞬间在她身边蔓延开来，电话那一端的陪伴成了这夜里最奢侈的慰藉。她不知道他正在经历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做，但她知道的是：今晚之后，他们不可能再无交集。
等车子熄了火，她拎着包下车，朝电梯口走去。“我到家了。”
“嗯，等你上楼。”他一直守在电话旁。
电梯门打开，她掏出钥匙，有意地停留在原地，似乎还想再等等，也不知道在等什么，大概是想等他先开口吧，等着他主动与她说话。
果然，他没有让她失望，“到家了吗？”
“嗯。”
双方再次陷入沉默，谁也没有先挂断。她打开门走了进去，换好鞋快速地跑进卧室，背抵在门上，四周静得只剩下心跳，“你……还在吗？”
“嗯，我在。”
她用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再也忍受不了这等凌迟，鼓起勇气开口，“项链是你送的吗？”
那边停顿良久，久到她为这唐突而冒犯的提问暗生悔意，“是我送的，喜欢吗？”
她猛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指尖用尽全力地深深陷进掌心里，好叫这一刻的痛感迫使自己清醒。
“别害怕，你只需要回答喜欢或者不喜欢。”他温柔的循循善诱的声音牵制住她所有的理智，如入幻境，双唇翕动，闭上眼顺着自己的心意，吐出了两个字……
他的唇角向上扬起，手机贴在左耳，眸中覆上一层暖意，“郁恬，等我回来，当面告诉你好吗，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她蓦地睁开眼，难以相信的事情确实正在发生，却迟迟不敢作出任何回应。
他理解她的心情，也不作过多强迫，“你早点休息，我先挂了。”
“好。”
这通电话整整持续了四十钟，握着发烫的手机，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竭尽所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