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在这家餐厅位于埃马努埃莱二世拱廊的顶层,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将米兰大教堂的全景完美框住。
暮色渐深,教堂尖顶在深蓝天幕下被灯光勾勒出金色的轮廓,如同悬浮在夜空中的神迹。
餐厅内部低调奢华,Murano玻璃吊灯洒下暖黄光晕,每张餐桌点缀着盛放的白色蝴蝶兰。
这两天,我和曾姐彻底卸下紧绷的工作状态,悠哉悠哉地开启逛吃模式。
街头巷尾的小众甜品店、百年老店的意面、设计师集合店的孤品,见着合心意的便随手买下。
身后跟着的助手拎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十足随心所欲的完美假期。
人与人的缘分大抵如此奇妙。
我和曾姐平日鲜少联系,可一旦碰面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她竟追完我所有的作品,连续剧中那些隐晦的情绪转折、不为人知的拍摄细节记得清清楚楚,聊起角色时的投入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热络。
只是她即使在玩也似乎格外忙,时不时回消息。
而此刻她的暴躁程度,简直像下一秒要把手机了砸似的。
她虽刻意压低声音用港语抱怨,断断续续的词汇还是飘进我耳里:
“我出趟门放松下...使唔使连环夺命call?”
“...你唔系日理万机咩… 忙你嘅啦...”
“...杨助理跟住一齐,会出咩事?...”
“...又不是头回自己出门食饭...”
“……还要视频?”
曾姐揉着脑门,语气里满是无奈,转头跟我商量,“我未婚夫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外头,非要视频看看,你介意吗?”
我笑着摇头示意无妨。
她轻叹一声,不耐烦地举起手机,对着镜头先转了圈餐厅全景,末了又对着自己的脸抱怨两句才匆匆挂断电话。
周围终于清静下来。
曾姐面带歉意的说:“抱歉啊,他那人指不定有点毛病,希望你别介意。”
“不会,”我微微一笑,“所以...他这是查岗?”
“可不是嘛!”她翻了个白眼,语气里满是无奈,“这次吴小朋友说米兰有时装周,她表姐也来,我没参加过,正好在家没事过来凑个热闹。我未婚夫那人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喜欢疑神疑鬼,不就以前...呃...至于天天防贼似的盯着嘛。”
我抿唇轻笑。
曾姐嘴上抱怨得厉害,可那微微上扬的唇角,还有提起未婚夫时不经意柔和下来的眼神骗不了人。
“你刚才说明时川...”我忽然想起什么,“是不是珠宝展上跟你一起出现的...你的老板?”
“呃,对。”
“哇!”我忍不住惊叹,“当时已经觉得你们之间的氛围不一般,没想到这么快在一起了。”
“别说你,我也想不到,”她托着腮,目光追着窗外流转的灯火,语气里裹着几分过来人的怅然与柔软,“有时候真得感叹人生境遇,简直跟玩儿似的瞬息万变。
以前拼尽全力去爱一个人,掏心掏肺到最后只剩满心怨怼;后来想着逃离,打算找个安静地方重新开始,可有些牵绊怎么也躲不开。兜兜转转一大圈,以为走了很远,回头一看竟又不小心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她的话听起来有点深,奇怪的是我竟一下听懂。
“是啊,事情总这么出人意料。”我望着窗外大教堂的灯火,“笃定老死不相往来的人结果又碰上,以前觉得绝对解决不了的问题放着放着居然解决。可旧问题过去,新麻烦又来。跟打地鼠一样,这个按下去那个又冒出来,一个接一个的没完没了。有时候想想,还不如一直单身来得清净。”
曾姐撑着下巴,精致绝美的脸上漾着明晃晃的八卦笑意,眼尾微微上挑,用戏谑的口吻道:“林小妹妹心事挺重哈?这几天看你总有点魂不守舍,怎么——为情所困?”
“曾姐~”我有些别扭地轻唤一声,下意识避开她探究的目光,“哪有神不守舍,可能...有点累吧。”
“没有吗?”曾姐眉眼弯弯,“明眼人一眼能看得出来好不!依我看,人这辈子烦恼不外乎两样,要么为钱,要么为情。对你来说前者肯定排除,剩下的可不只有...”
她话锋一转,语气软了下来,“当然啦,我猜的,不是的话当我没说。烦恼的事永远没个头,何必死抓不放。出来玩,好好享受当下才是正经事。”
我抿了抿唇,舌尖尝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眼神飘向窗外流转的灯火,有些恍惚地开口,“姐,你说两个人在一起怎么会有这么多问题?自己的问题、别人的闲言碎语,各种责任压力...
明明我没错,却不得不为现实低头,到最后反而做多错多。
有时候真的累,分不清这样咬牙坚持到底为什么,搞不懂耗下去到底是不是有必要。既然这么累,不如干脆分开。”
曾姐目光变得悠远,“这种事我也经历过。当年也想过逃避,可真正离开后才发现问题并不会因此消失。”
她忽然转向我,眼里闪着微妙的光,“有件事说来巧,你应该认识乔暖阳吧?”
我惊讶地坐直身子,“乔老板?当然,你们也认识?”
“所以说人生处处有相逢,我和她在东京偶然结识,后来几天一行人结伴旅行。聊天时她无意中提起过你,说你很早之前在她咖啡店打过工,那时候还是个挺漂亮的大胖丫头。”
我不自在的挠挠脸,“对,那时候吨位确实不小,多亏乔老板不嫌弃。她人很好,帮我许多。”
“嗯,中间我们经常聊天,她其中有段话让我印象深刻。她说,”曾姐淡淡回忆道:“'放手之后一定能过得比以前好?放手确实能逃避当下的难题,可难保不会遇到新的麻烦。
有些问题本质在那,逃了这个可能冒又会出别的。选左边这条路会后悔没选右边,选了右边又惦记左边。以为放手可以海阔天空,但说不定是从一个困局跳进另一个困局。'
当然也得看具体情况,真要死局解不开,放手未必不是及时止损。”
确实,哪怕跑到天涯海角,该存在的问题永远存在,不会消失。
我摩挲着手指,沉默许久后低头着问:“那不能生儿育女,算不算...死局?”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