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左眼还在转。

    瞳孔深处那道螺旋光纹没有散去，反而随着球体的每一次脉动微微震颤，像是被什么力量固定在了血肉里。他没去碰它，只是低头看着掌心——伤口仍在流血，血珠一滴一滴落在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第一滴血落下时，球体表面泛起一圈涟漪。

    第二滴，影像浮现。

    不是完整画面，而是断续的片段：灰白的墙，扭曲的刻痕，一道斜向下的划痕，深得几乎穿透墙体。那痕迹他见过，在工厂东区走廊尽头，第三根承重柱左侧，距地一米二的位置。

    他抬起手，让血悬在指尖。

    等了七秒，才让它落下。

    血珠坠地的瞬间，球体影像清晰了一瞬。整面墙的抓痕全数显现，每一道的走向、深浅、起止角度都与记忆中的位置完全吻合。不是相似，是复制。

    他蹲下身，用匕首尖挑起一滴未落地的血，缓缓拉长成丝。血丝另一端连着掌心伤口，微微震颤。当它与球体光脉同步震动时，影像再次闪现——这次是俯视角，仿佛从天花板往下看，七道抓痕组成环形排列，中心点正对着此刻水晶棺的位置。

    夏天站起身，转身走向叶蓁。

    她靠墙坐着，机械臂瘫在腿上，接口焦黑，手指蜷缩着抽搐。意识还连着残存的神经线路，但已经无法主动回应外界。他蹲下来，把匕首插进地面裂缝，刀身没入三分之二，然后割开右臂，让血顺着刀背流入石缝。

    地面微震。

    一道微弱的电流顺着石层传导，在叶蓁义肢接口处跳起一星火花。她的身体猛地一抖，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转动，像是被强行接入了某种信号流。

    “抓出来。”夏天说，“频率拓扑。”

    叶蓁的嘴唇动了动，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像是从极深处挣扎出来的命令。她的手指突然张开，指尖对准球体方向，残余的运算模块开始逆向解析溢出的数据波段。

    三分钟后，她吐出一口血。

    瞳孔放大，视线涣散，但嘴里念出了一串数字：“深度三点二毫米，切入角四十七度，回撤拖痕零点六秒……排列误差小于零点零三。”

    夏天回头看向球体。

    影像变了。不再是单一墙面，而是多角度拼接的立体图谱——所有抓痕被还原成三维模型，层层叠加后，显现出一个闭合的环形结构，像是某种封印的外圈符文。而这个符文的原型，此刻正刻在密室四壁的基座上，只是被尘土和年久风化遮盖了大半。

    他走过去，用匕首刮开一块石皮。

    底下露出半道弧线，末端分叉，与工厂抓痕的最后一笔完全一致。

    不是人为刻的。

    是投影。

    是同一个源头，在不同空间留下的印记。

    他回到周衍身边。

    老人躺在地上，呼吸微弱，脸上沟壑纵横，像是被时间硬生生压垮的枯木。罗盘碎了，指针歪在一边，表盘裂成蛛网。但他的脑子还在转，记忆碎片尚未完全沉没。

    夏天伸手，将右手指节贴上他的额头。

    灼痛立刻传来，像是有东西在皮下爬动。那不是温度，是频率，和球体共鸣的节奏一模一样。周衍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睛睁开，瞳孔却无焦点。

    “……祭坛……”他喃喃道，“在北境遗址……地下三层……石板上也有这个纹……”

    夏天没动，继续压着手。

    “碑文……写着……‘心渊将鸣，其声穿界’……”

    “什么意思？”

    “不是人刻的……是空间被撑开时……意志留下的痕……求救……或者……召唤……”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音。

    夏天松开手。

    周衍闭上眼，陷入昏迷，胸口起伏微弱，像是随时会停。

    他站起身，走向水晶棺。

    球体仍在悬浮，紫光稳定，表面不再浮现影像，但内部的脉络比之前更清晰。那些纹路不是随机分布，而是由无数细小的抓痕连接而成，层层嵌套，构成一个巨大的闭环。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向外发送信号。

    而工厂的墙，只是接收端。

    最薄弱的地方，最先被穿透。

    他抬起左手，用匕首在掌心划出一道新伤。血涌出来，他没有控制滴落节奏，而是让血顺着刀身流下，滴入棺底那圈逆旋的液环。

    第一滴。

    液环轻微震荡。

    第二滴。

    球体自旋加快半圈。

    第三滴。

    一道抓痕的影像再次浮现——这次是全新的位置，在工厂西区配电室的铁门内侧，门缝下方十厘米处，一道横向划痕，深及金属底层。

    夏天盯着那道痕。

    他知道那扇门。昨天路过时，他还注意到门锁完好，内部无人进出痕迹。可现在，那道痕出现在球体信号里，意味着它已经被“预定”了——即将出现，但还没出现。

    是预兆。

    还是倒计时？

    他收起匕首，走到叶蓁身边，从她机械臂残骸中拔出一根数据针，插入自己手腕静脉。冷流立刻冲进大脑，带着残余的解析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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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野中浮现出一组波形图。

    抓痕的震动频率被还原成声波模型，经过降噪处理后，播放出一段极低的音频。不是声音，是震动，像是某种生物在极深处敲击地壳。

    他反复听了三遍。

    然后他明白了。

    这不是求救。

    是坐标。

    每一个抓痕的位置，都是一个定位点。七道痕，组成一个三角锥形的空间投影，顶点指向城市地脉断裂带的交汇处——也就是这座工厂的地下核心。

    球体不是被困在这里。

    它是被埋在这里。

    而抓痕，是它向外伸出手的方式。

    他站起身，走回水晶棺前，盯着球体中心。

    “你不是要出来。”他说，“你是要让人把你挖出来。”

    话音落下，球体突然停止自旋。

    一秒。

    两秒。

    然后，一道新的抓痕影像浮现——在工厂主控室的监控屏幕上，一道竖向划痕，从屏幕中央直劈到底，边缘带有细微的灼烧痕迹。

    那个房间，他三个小时前刚离开。

    当时屏幕还是完好的。

    现在，它已经被标记了。

    夏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血还在流，滴在鞋面上，晕开一片暗红。他没有包扎，也没有后退。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更多抓痕会出现。

    更多人会被引向这里。

    而他会等。

    等最后一个标记完成。

    等那个能看懂信号的人出现。

    或者，等他自己成为信号的一部分。

    他抬起手，将血抹在水晶棺表面。

    血迹刚触到棺体，立刻被吸收，消失不见。

    球体内部的光脉跳动了一下，频率微调，像是回应。

    夏天嘴角动了动。

    他不是在阻止灾难。

    他是在确保它按计划发生。

    远处，叶蓁的身体轻轻抽搐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划动，留下一道短促的痕迹。

    像是一道，最初的抓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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