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曹操刚掌握兖州时,为安抚收编百万青州黄巾军,大肆搜刮兖州钱粮物资,严重侵害当地豪族利益。可这些豪强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直到曹操诛杀名士边让,触怒兖州士族集团。以张邈、陈宫为首的士大夫们振臂一呼,立即整合全州豪强反曹,几乎将曹操的势力连根拔起。
正因深谙此理,许衡根本不惧没有士族领头的豪强。说得狂妄些,只要他手段够狠,长沙那些寒门豪强想杀多少都由他心意。但怎样才能确保荆南士族不与地方豪强联手呢?
为此许衡专门带了张王牌南下——庞德公!这位德高望重的名士足以让荆南士族买账。
此刻西县的田野间,横陈着三家豪族私兵的 ** 。反观郡国官兵竟无一阵亡,仅有数人负伤。正规军与杂牌私兵的战斗力高下立判。
典韦坐在田埂上,随手扯下具 ** 上的粗布擦着染血的环首刀。黄叙正指挥乡民清理战场。他走到典韦跟前赞叹道:「典君的身手当真令人叹服!当初在荆州切磋时,竟未见识到您全部实力。今日并肩作战,才知典君勇猛至此!」
典韦抹去刀刃上的血渍,咧嘴笑道:“绪正抬举了。某投奔府君前,在兖州各地漂泊,常替人讨债索命。宰的畜生多了,花样自然就多……不过熟能生巧罢了!”
黄叙听得嘴角抽搐——好个“熟能生巧”!
骤起的马蹄声打断二人交谈。魏延纵马踏过田垄,直冲到他们跟前才勒住缰绳。他环视四周溅血的泥土,挑眉道:“二位倒是闹出好大动静。”
黄叙与魏延年纪相当,平日没少斗嘴,当即揶揄道:“下回收割功劳的差事,我定举荐文长顶上。”
“用你让?”魏延抱臂冷哼,“某要军功,自会真刀 ** 去取。”
“那便省得我心疼了。”黄叙话锋一转,“突然跑来,总不会专程说风凉话?”
魏延神色一肃:“府君钧令——典君即刻回郡署复命,黄兄带三百精锐随我绕城巡荒,看哪个不长眼的还敢劫掠屯田百姓。”
“还巡?”黄叙踢开脚边残箭,“千颗脑袋挂城墙的阵仗,莫非还有人敢来送死?”
“军令如山。”魏延耸肩,“黄司马若想不通,不如亲自去问府君?”
黄叙眯眼凑近:“以府君之智,必另有深意……你透个底?”
“急什么?”魏延突然压低嗓音,“待会儿行动时,自然见分晓。”
“我官阶高你两级!”
“可府君特意叮嘱——”魏延拽住他臂甲,“走罢,横竖少不了你的功劳!”
……
典韦单骑奔向郡城时,黄叙已随魏延带兵穿梭在荒田间。许衡与刘磐亦暂停勘地,匆匆折返长沙城。火把的长龙撕开暮色,惊起满野鹧鸪。
(
千余豪族私兵被屠之事,很快便传到了三大家主的耳中。
这些兼任郡守佐官的豪族代表,立刻集结起来准备讨个公道。
霍、韩、赖三家的族长听闻此事后雷霆震怒,当即结伴前往郡守官署要向刘磐问个明白。
如此重大的事件自然惊动了整个郡府。以六百石俸禄的郡丞和长史为首,包括功曹史、五官掾、督邮在内的二十三位掾史,以及两位贼曹官员悉数到场。
等他们赶到时,发现许衡和刘磐早已在官署等候。
刘磐在正厅接见了这群官员。刚见面,气得浑身发抖的金曹掾史韩羟就抢先质问:许府君,今日城西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血案,您可知道?
刘磐瞥了眼神色自若的许衡,故作镇定地反问:出了什么事?
我府上三百私兵在西郊被尽数 ** ,无一幸免!韩羟怒目而视,若不大查特查,朝廷法度何在?
贼曹掾史霍嵩也上前控诉:禀府君,我家中三百私兵同样在自家田产遇害,究竟是何人如此凶残?
少府史赖旬紧接着说:我府上也有三百余人遇害,恳请府君彻查此事,还我们一个公道!
请府君严查!
务必给这千条人命一个交代!
如此惊天血案,必须严惩凶手!
面对群情激愤的众官员,刘磐有些招架不住。他偷偷向许衡投去求助的目光。
这时许衡悠然起身,面带微笑地扫视众人,轻描淡写地说道:诸位所说之事,在下怎么没听说过?千余百姓被杀?怕是有误吧。
许衡眉头微蹙,淡然道:竟有此事?本官只知长沙西郊千余名无籍流寇意图破坏荆州屯田新政,已被我军尽数剿灭。护境安民乃分内之事,何来屠戮良民之说?
厅堂内霎时议论纷纷。
三位折损私兵的族长面色铁青。金曹掾史韩羟拍案而起:西郊荒田本是我等祖产,许府君强征屯田不说,竟将护产家丁诬为盗匪?天理何在!
贼曹掾史霍嵩厉声质问:下官执掌缉盗事务,怎不知西郊有匪?府君凭空构陷,可有凭据?
少府使赖旬冷笑:宗亲盟约在手,便可无法无天么?
郡丞邹珂连忙劝解:诸位且息怒,其中必有误会。主公切莫在府君面前失了体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人命关天,还谈什么体统!
邹珂转向许衡拱手:下官斗胆直言,郡兵所为已失民心。若不严惩首恶,恐难平息众怒。
许衡含笑颔首:邹郡丞金玉良言,本官记下了。
目光扫过三人,他忽然问道:依诸位之见,今日西郊所诛,非是贼寇,而是诸位家奴?
霍嵩怒目圆睁:正是!千余条性命,连带数千家眷的生计,府君今日必须给个交代!
哦?竟有数千家眷?许衡若有所思,忽然扬声道:来人,取郡中税册来。
邹珂闻言,心头猛地一颤。
大厅中的气氛骤然凝重。三位豪族首领面色铁青,眼中喷火般怒视着许衡。
几名差役捧着成堆的竹简税册鱼贯而入,竹简碰撞发出清脆声响。许衡目光如炬,微微扬起嘴角沉声道:查霍、赖、金三位大人家族去年缴纳的人丁赋税数目。
遵命!
算吏们立即翻动竹简开始核算,竹简哗啦作响。郡丞邹珂暗自心惊,已然猜到许衡的打算。
回禀大人,霍氏纳口赋七十四丁,算赋十二;赖氏六十九丁,算赋十九;韩氏......差役高声报数时,许衡正掰着手指默算,三人脸色越发难看。
待报数完毕,许衡露出天真无邪的表情问道:本官粗算下来,三家合计不过二百余丁。可方才城西斩首的随从家奴就有千余,未算本族亲眷。不知这多出来的数千人口,难道是今年新生的?
原来豪族常将依附的农户隐匿不报,与官府心照不宣。这些隐匿的赋税便转嫁给平民百姓,致使朝廷轻徭薄赋的政策形同虚设。这般隐秘的潜规则,今日竟被当众揭穿。
但许衡此刻偏要将此事挑明。
“三位既然不认这一千亡者为贼寇……好,那便算作你们的隐户!敢问三位,这千余隐匿之人加上数千家眷,何以在计簿中全无记载?藏匿如此多的人口,意欲何为?”
韩羟面颊痉挛,咬得牙关咯吱作响。
面对许衡的逼问,他心知任何辩解都站不住脚,只得硬着头皮道:“韩羟知罪,愿按郡署核验补交所欠算赋……”
许衡冷笑打断:“补赋?韩掾史怕是会错了意。许某奉重命南下长沙,莫非在尔等眼中,竟与乡间催税啬夫无异?”
话音未落,他突然厉喝:“典君!”
“在!”
炸雷般的应和声中,巨熊般的典韦踏进厅堂。
他立于许衡身侧,环顾满座豪强,目光所及之处,众人无不寒毛倒竖。
韩、赖、霍三族族长被这凶神气势所慑,面色惨白,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将你今日西郊所见,一字不落道来。”
“诺!”
典韦声震屋瓦,众人耳中嗡嗡作响,气势又弱三分。
待其详述完毕,许衡目光如刀刺向三人:“西郊荒田系当年区星作乱时留下的无主之地。尔等一无官署批文,二无地契凭证,三无买卖文书,安敢强占?谁给的狗胆!”
赖旬 ** 急了口不择言:“那是去年苏府君亲口许诺的,怎就不算我族之田?”
角落里的郡丞邹珂听见“苏代”二字,心头剧震——
糟了!这三条鱼已咬死钩了!
许衡唇角微扬,转向厅角一名不起眼的小书吏:“可记全了?”
那执笔少年,正是随叔父初至长沙的庞统。
(
庞统起身向许衡拱手道:师兄安心,字字分明,句句详实。
许衡微微颔首,向众人引见道:这位乃家师襄阳庞尚长侄儿,今日特来见证。
此话一出,席间顿起骚动。庞德公的族侄作见证?这位荆楚名士的话语在荆州士林举足轻重!
众人暗自揣测:许衡究竟意欲何为?
许衡转向刘磐:请兄长出示长沙郡守的任命诏书及印绶。
刘磐取出案上盖有长安相府官印的文书与天子诏令,手执象征两千石官秩的青绶。那三彩绶带在光下熠熠生辉,刺得豪强们睁不开眼。
可看真切了?许衡语气骤冷:此乃朝廷钦封的二千石太守。苏代不过是个僭号称尊的逆贼,如今已是满门诛灭!尔等竟尊其号令占田?必是逆党无疑!
霍嵩拍案而起:休得血口喷人!
许衡眯起双眼:尔等借逆贼之名强占民田,藏匿人口,私练兵甲,阻挠屯田。谋反罪证确凿,还想狡辩?
韩嵩气得浑身发抖。他虽惯于罗织罪名,却从未见过如此明目张胆构陷谋逆之事。
许衡询问庞统:可曾录完?
庞统答道:尽数记下。
甚好。烦请师尊将今日审讯文书抄送百份,传阅荆南四郡士族,让天下人都看看这三个汉室逆贼的真面目。
说罢转向邹珂:邹郡丞以为本官今日所断可还公允?
邹珂额角沁出冷汗,偷瞥着奋笔疾书的庞统。他心知每句话都将通过庞德公之口传遍荆楚士林——一字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长呼一口气,郑重道:大人所言极是!这三人的确形迹可疑,应当立即收押,仔细审问!
第三卷 宴无好宴
在长沙郡这二十三位属官中,邹珂资历最老,田产最广,门下私兵最多,更是个八面玲珑之人。
韩嵩、赖旬等人虽与他素有交情,但邹珂绝不愿为这几人赌上自己和全族的命运。
今 ** 已然看清,这位南阳太守许衡与刘磐大不相同。此人驾临长沙,根本无意与地方豪强周旋妥协,而是要助刘磐彻底掌控长沙军政,摆脱各方掣肘。
有庞德公这位荆楚首屈一指的名士背书,即便荆南士族不愿亲近许衡,也绝不会与他为敌。
失去了士族支持的豪强,在足智多谋的许衡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邹珂彻底明白,自许衡踏足长沙那刻起,他们这些本地豪强还想在郡中呼风唤雨,简直是痴心妄想。
迟早要被清除。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