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开始下的时候,我们八个人才终于找到了那座藏在深山里的山庄。
灰扑扑的建筑,像一头疲惫的野兽,匍匐在浓得化不开的暮色和山雾里。
李锐走在最前,用钥匙捅开那扇缠着铁链、锈迹斑斑的厚木门时,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孙薇咳嗽了几声。
“行了,别矫情,总比在外面淋雨强。”李锐侧身让我们进去,手电光柱在空旷的前厅里胡乱扫过,照亮几件蒙尘的家具和墙壁上大片剥落的墙皮。
行李随意堆在墙角,几个人散开探查这栋临时避难所。
我站在窗边,看着雨水在肮脏的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泥痕,外面的山景已经彻底模糊。心里有点莫名的发闷。
“嘿!后院有个秋千!”赵菲的声音从通往后院的门口传来,带着点惊喜。
我们凑过去。
那是一个很老旧的秋千,立在荒草蔓生的院子中央。
两根粗麻绳从上方的木梁垂下,拴着一块看起来十分厚重的旧木板。
木板边缘被磨得光滑,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一种沉黯的色泽。
“这时候还有心思玩秋千?”高蒙撇撇嘴,不以为然。
没人接话。不知道为什么,那秋千静静地悬在那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感。
它太旧了,和这山庄一样,旧得让人心里发毛。
夜晚的山庄并不安宁,风声穿过不知道哪里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老旧的供电系统时好时坏,灯光总在毫无预兆地闪烁几下,然后又勉强亮起。
我们八个人聚在最大的那间客厅里,借着摇曳的烛火,气氛却愈发沉闷。
没人提起离开,外面的雨还在下,而且听起来更大了。
第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白天,雨小了些,但天色依旧阴沉。
我们试图寻找下山的其他路径,或者至少搞清楚这山庄的具体位置——手机信号进来后就彻底消失了。结果却发现,这地方像个迷宫,有些走廊走到尽头是死路,有些房间的门打不开,窗户也都封得死死的,或者外面是陡峭的山壁。
压抑感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
第二天深夜,尖叫声划破了寂静。
是孙薇的声音,从二楼她的房间传来。我们冲过去,看到她瘫坐在门口,手指颤抖地指着房间里。
张辰倒在床边,眼睛圆睁着,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
他的脖子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旁边倒着一把椅子,看起来像是摔倒时撞的。
“他说听到后院有声音,像是秋千在晃。”孙薇语无伦次,眼泪直流,“他起来想从窗口看看,然后就……”
李锐走过去,探了探张辰的颈动脉,摇了摇头。
气氛瞬间凝固。
意外?太巧了。
可如果不是意外……
没人能睡着后半夜。
第三天白天,我们聚在一起,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离开。
冒着雨,我们冲到山庄大门,却发现那扇昨天还能进出的厚木门,连同它周围的墙壁,严丝合缝,变成了一面完整的、冰冷的水泥墙。
没有门,没有窗,只有粗糙的墙皮。
恐慌第一次赤裸裸地浮现在每个人脸上。
“怎么回事?门呢?”王皓用力捶打着墙壁,声音发颤。
我们发疯似的在山庄里寻找任何可能的出口。
所有的门,窗户,甚至通风口,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坚硬的墙壁。
这栋建筑,变成了一个完全密闭的盒子。
第三天的夜晚,是在极度恐惧中度过的。我们挤在客厅,蜡烛不敢熄灭。
夜半时分,隐约有“吱呀…吱呀……”的声音从后院方向传来,规律而缓慢。
没有人敢去看。
第四天,失踪的是赵菲。
那个第一个发现秋千的女孩。
我们在空旷的后院找到了她。
她趴在那块旧秋千板上,双手死死抓着绳索,像是死前还在拼命挣扎。
她的脸色青紫,舌头微微吐出,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勒住了脖子,但她的脖子上除了她自己挣扎时留下的挠痕,空无一物。
而那秋千,静静地停在那里,仿佛从未动过。
“是……是那个秋千!”周倩几乎崩溃,声音尖利,“它有问题!它只在没人的时候自己晃!张辰听到了!赵菲死在了上面!”
“闭嘴!”李锐低吼,但他的脸色也一样惨白。
怀疑的种子在绝望的土壤里疯长。
我们开始互相戒备,不再单独行动,甚至连去厕所都要结伴。
但死亡并未停止。
第五天,高蒙死在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拐角,那里原本有一扇小窗的位置现在也是一面墙。
他的头撞在墙角,血流了一地,表情扭曲,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而据最后见到他的王皓说,高蒙只是想去看看地下室有没有被遗漏的出口,前后不过几分钟。
第五天夜里,“吱呀…吱呀……”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似乎更近了,仿佛就在客厅外的走廊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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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缩在一起,屏住呼吸,直到那声音慢慢消失。
第六天,我们在一个废弃的储藏室里发现了王皓。
他被几根断裂的、看起来像是从旧家具上拆下来的木条刺穿了身体,钉在了地板上。
那些木条的断裂处十分陈旧,不像是人力能徒手折断的。
他的眼睛望着天花板,空洞无神。
第七天,周倩疯了。
她尖叫着冲向那架秋千,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半截锈剪刀,想要去割断那麻绳。
就在她靠近的瞬间,那静止的秋千板猛地向前一荡,厚重的木板边缘直接撞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她一声没吭,软软地倒了下去,血溅在暗沉的木板上,迅速渗开,只留下一片深褐色的湿痕。
秋千又轻轻晃了两下,停了。
八个人,只剩下我和李锐。
我们退守到二楼最初分配房间时我住的那一间,用能找到的所有东西堵死了门。
李锐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头发凌乱,眼神涣散,嘴里反复念叨:“有东西…是那个秋千,它在找我们,一个一个……”
我蜷缩在房间的角落,窗外是永恒不变的灰暗天空。
七个人的脸在我眼前闪过,张辰扭曲的脖子,赵菲青紫的脸,高蒙头上的血,王皓身上的木条,周倩太阳穴涌出的血和秋千板上的痕迹,破碎的画面旋转着,最后定格在周倩的血溅上秋千木板的那一幕。
那暗沉的颜色,那厚重的木板。
童年记忆的某个漆黑角落,猛地被撬开了一道缝。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来,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
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木板秋千。
废弃的工地角落,我们一群孩子。
那个总是沉默着、用大眼睛看着我们的哑女。
我们嘲笑她,朝她扔石子,把她推倒在地。
最后那天,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我们把她推上了那个用旧木板和粗绳子绑成的秋千。
“荡高点!再高点!”
我们用力推着。
秋千越荡越高,哑女死死抓着绳子,瘦小的身体在空中飘荡,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惊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然后,不知道是谁,在秋千荡到最高点时,猛地割断了一边的绳子。
木板带着她,像断翅的鸟,飞出了悬崖边缘。
那一刻的寂静。然后是我们作鸟兽散的身影。
我们约定永远忘记,也似乎真的忘记了。直到此刻。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李锐,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李锐,你还记得那个哑女吗?”
李锐的身体剧烈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
他死死地盯着我,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不需要他回答。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那个哑女,她最爱的,就是那种简单的,木板和绳子做成的秋千。
我们把她推上去,然后……
“吱呀——”
门外的走廊里,清晰地传来了秋千摇晃的声音。
由远及近。
非常,非常缓慢。
李锐惊恐地望向堵死的房门,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那“吱呀”声,在门外停了下来。
就停在,我们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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