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着那本泛黄脆硬的笔记,瘫坐在图书馆积满灰尘的地面上,如同溺水者抓着一根腐朽的浮木。
身后的阴影里,那比黑暗更浓郁的轮廓,那无声的“坐姿”和低垂的“头颅”,像一枚冰冷的钉子,将我死死钉在名为恐惧的十字架上。
他知道,他知道我知晓了他的秘密。
那无声的注视,不再是隔着门缝的窥探,不再是黑暗中的追逐,而是一种锁定。
仿佛我这本书的最后一页,已经被他轻轻捻起,只待最后的翻阅。
逃?能逃到哪里?王鹏换了宿舍,结局是染血的警告和墙根下的指甲。
李明还在411发出非人的呜咽。
这恐怖如同瘟疫,一旦被标记,便无处可藏。
“源”笔记最后那被撕掉的、关于“一线生机”的字眼,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猛地从地上爬起,不顾浑身沾满的灰尘,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目光疯狂地扫视着周围。
旧档案,地图,建筑图纸任何可能指向“源”的东西。
我的视线最终落在刚才那个破旧纸箱的底部,那里似乎还压着几张散落的、边缘卷曲的牛皮纸。
我扑过去,将它们抽了出来。
是几张极其古老的校园区域平面图,墨迹都已淡褪。
我颤抖着手指,在上面寻找“西斋”或者我们这栋楼的标记。
找到了,线条简单粗糙,但在代表我们这栋楼的方块旁边,用更淡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小字标注着一个地名——“归文斋”。
归文斋?
这个名字从未听说过,它不在现在的校园地图上。
图纸下方有一行更小的注释,字迹与那本笔记类似:“归文斋,旧藏孤本残卷之所,后封存,其上建西斋以镇之。”
旧藏孤本残卷之所!封存!镇上!
这几个词像电流一样击中了我。
难道所谓的“源”,就是那个被封印的“归文斋”?那个无面的“读者”,就是来自那里?
他以“字”与“光”为食,是因为他本身就是由那些被遗忘、被封印的“孤本残卷”的执念所化?
所谓的“契约”和“饥饿”,是指他需要不断补充新的“内容”来维持自身的存在?
我们这些学生,就是他选中的、散发着生命“光”华的、新的“活体藏书”。
而我们现在所在的宿舍楼,就是建在封印之上的“盖子”。
年代久远,封印松动,或者某种条件满足,他就会再次出现,开始他的“编纂”。
这个猜想让我不寒而栗,却也让我看到了一丝方向。
如果“归文斋”是源,那么入口在哪里?图纸上没有任何标记。
我冲出图书馆,夕阳已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的天光正在被墨色吞噬。
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投下昏黄的光晕,在我眼中却如同墓地的磷火。
我狂奔回宿舍楼,没有回304,而是直接冲向了…一楼管理员室旁边的那个常年上锁、堆放杂物的地下室入口。
这是整栋楼最古老、最接近地基的部分。
如果“归文斋”的入口还在,最可能就在这里。
地下室的门锁着,是一把老旧的挂锁。
我环顾四周,抓起墙角一个废弃的灭火器,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锁头。
“哐!哐!哐!”
金属撞击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刺耳地回荡。
汗水混着灰尘流进眼睛,我不管不顾,只是疯狂地砸着。
“咔哒!”
锁扣终于断裂!
我扔掉灭火器,猛地推开那扇沉重的、吱呀作响的铁门。
一股混合着尘土、霉菌和更深层腐朽气味的阴风扑面而来,呛得我连连咳嗽。
门后是一段向下的、狭窄的水泥台阶,深入一片粘稠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暗。
我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台阶上厚厚的积尘和蛛网。
我深吸一口气,踏了下去。
越往下,空气越冰冷,那股腐朽的气味也越发浓重。
台阶尽头,是一个不大的、方正的空间。
里面堆满了破旧的桌椅、报废的电器等杂物,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手电光在墙壁上扫过,都是粗糙的水泥墙面,看不出任何异常。
难道我猜错了?
绝望再次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手电光无意间扫过房间最里面的角落。
那里堆放的杂物似乎比别处少一些。
光柱移动间,我似乎看到墙壁上有刻痕?
我心跳加速,拨开碍事的破烂,一步步靠近。
没错,那面墙上,刻着东西。
不是随意划痕,而是某种符文?或者说,是极其古老的、扭曲的文字。
它们布满了那一小片墙面,构成一个模糊的、圆形的图案。
图案的中心,颜色明显比周围深,暗红近黑,像是干涸了无数岁月的血迹。
而在那片深色区域上方,墙壁上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与周围岩石纹理融为一体的竖直裂缝,隐隐有比地下室更阴冷的气息从中渗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就是这里!这面墙后面!就是被封印的“归文斋”入口。
那刻痕,那干涸的“血迹”,就是封印本身。
而此刻,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裂缝中正丝丝缕缕地渗透出与昨夜走廊里一模一样的、粘稠的恶意和饥饿感。
他就在这后面,他一直都在。
我伸出手,颤抖着触摸那些冰冷的、刻在石头上的古老符文。
指尖传来的只有石头粗粝的触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怎么办?毁掉它?加固它?我对此一无所知!
就在我指尖触碰到那片暗红色、仿佛血迹凝固的中心区域时——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响起。
整个地下室,不,整栋楼都似乎轻微震动了一下。
墙上的符文,骤然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血红色的光芒,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
与此同时,我身后通往楼上的台阶方向,那扇被我砸开的地下室铁门,发出了“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然后,“嘭”的一声,猛地关上了。
地下室里彻底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只有手机手电筒的光柱,像一根脆弱的手指,徒劳地指着那面刻满符文的、仿佛随时会洞开的墙壁。
完了。
我不仅没有找到生机,反而惊动了他,可能加速了封印的崩溃。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手电光无力地垂落,在脚下照出一圈惨白的光晕。
光……
笔记说,光可暂阻,亦可招祸。
陈伯说,他喜欢带着光的字。
王鹏警告,别开灯,他会看到。
而我,此刻,就像这黑暗洞穴里唯一一盏孤灯,散发着诱人的“光”和“字”,坐在他的“源头”门口。
我听到了。
不是从墙壁后面。
而是直接,从四面八方,从这地下室的每一寸空气,每一粒尘埃中,渗透出来的。
那熟悉的、冰冷的、带着纸页摩擦感的低语,这一次,不再是对着耳朵,而是直接在我的灵魂深处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完成的、满足的叹息:
“归卷……”
“终章……”
“入藏……”
手中的手机,屏幕闪烁了几下,熄灭了。最后的光源消失。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我。
我能感觉到,那无形的、冰冷的“装订线”,正穿透我的皮肤,我的血肉,我的骨骼,缠绕上我的灵魂,将我缓缓拉向那面刻着符文的墙壁,拉向那裂缝之后,永恒的“藏书库”。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我最后“听”到的,是无数细碎的、重叠的、来自不同时空的翻书声、叹息声、以及王鹏和李明那微弱的、最终湮灭的啜泣。
新的书页,被翻开了。
寂静,重归这片被遗忘之地。
只有饥饿,被暂时抚平。
等待着,下一次的开卷。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