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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编辑器》正文 第162章 简在帝心
    暮春的北京城,杨柳飞絮如雪纷扬,山东会馆庭院里的石阶上,铺了薄薄一层白絮。

    苏宁负手立在窗前,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柳絮,眉头微蹙。

    这三份同时送来的鎏金请柬,此刻正静静躺在他身后的梨木桌上,...

    雪落无声,却压弯了宫墙边的老松。苏宁立于东华门侧的石阶上,衣襟已被雪花浸湿,寒意透骨,但他浑然不觉。手中那道批红诏书尚有余温??隆庆帝亲笔朱批:“准奏,速行。”三个字如春雷滚过冻土,唤醒沉睡的民心。

    他缓缓收起诏书,目光掠过巍峨宫阙。琉璃瓦顶银装素裹,昔日森严壁垒如今竟显几分洁净肃穆。这雪来得迟,却终究未缺席。他想起周云逸临刑前仰天长叹:“冬无雪者,气闭于上也。”而今阴霾渐散,天地重归清明,是否正是人心疏通、政令通达之兆?

    回府途中,马车碾过积雪,发出细碎声响。街巷间已有孩童嬉戏堆雪人,笑声清脆。路边粥棚前排起长队,户部调拨的赈灾米粮已运抵京仓,明日便要开仓放粮。一名老妇抱着孙儿在棚下喝热粥,抬头望见苏宁官服上的鹭鸶补子,颤声念了一句:“老天开眼了。”

    苏宁心头一热,掀帘欲下,却被随从劝止:“大人风寒未愈,不宜久立风雪。”他只得作罢,却命人取十石米送至那粥棚,并留名“无须报恩,但记今日之暖”。

    夜深,烛火摇曳。苏宁独坐书房,案头摊开着《世宗实录》最新一卷稿本。他正修订嘉靖四十二年条目,将“淳安毁堤案”以原始奏疏形式录入正文,附以海瑞原疏全文及自己考证按语。张居正曾叮嘱:“修史贵真,不在褒贬;存其事,则后人自知善恶。”他逐字推敲,不敢轻率落笔。

    忽闻院外脚步急促,门房来报:“南京急递!”一名锦衣卫校尉冒雪而至,呈上密封文书。拆封一看,竟是海瑞亲笔:

    > “杭民感公义,私建‘三生祠’于西湖畔,奉君与刚峰、子维(张居正字)为‘救时三贤’。碑未成,吏部已有弹劾,谓‘妄立私祠,惑乱民心’。吾力保之,暂免拆毁。然风波未息,望公慎言行,勿授人口实。”

    苏宁默然良久。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被百姓立祠供奉。三生祠……生祭三人,古所罕见。他知道这是民间对清流士大夫最后一点寄托,也是对腐败朝纲最沉痛的控诉。可他也清楚,此等举动极易招忌??当年严嵩权倾天下时,各地皆建“严相祠”,香火鼎盛,最终成为倒台罪证之一。如今有人欲借此攻讦,实则剑指新政。

    他提笔回信,只写八字:“心在苍生,何惧浮名。”

    次日清晨,内阁召见。张居正神色凝重,将一道密折推至案前:“谭纶密奏:广东沿海再现倭船踪迹,非寻常海盗,而是整编制战舰编队,悬挂日本旗号,却操江南方言。更可疑者,船上所用火器,竟与我军近年失窃之库存同款。”

    苏宁心头一震。沈一石虽死,广运船行覆灭,但走私网络未必根除。若倭寇背后仍有内鬼接应,甚至暗通军械,后果不堪设想。

    “兵部拟派戚继光南下督师,”张居正低声道,“但戚帅上书直言:‘贼之所恃,在财;财之所出,在官商勾结。不清源头,剿之不尽。’他点名要查阅江南织造局旧档,尤其是与海外交易相关的账册。”

    苏宁点头:“沈一石死后,其账簿多被焚毁,但我在整理《世宗实录》时,曾发现一份夹藏在贡品清单中的海运日志残页,记录了三年间由杭州出发、经琉球中转、最终抵达萨摩藩的十余次大宗交易,货物标注为‘绸缎’,实则夹带火药、铜炮、钢刃。每次交易后,均有大笔白银返流回徽州某钱庄。”

    “哪家钱庄?”张居正目光如炬。

    “同源号。”苏宁吐出三字,声音微沉。

    空气骤然凝滞。同源号乃首辅徐阶家族产业,虽名义上由族人经营,但天下皆知其为徐府私库。徐阶致仕归乡后,仍遥控江南财势,门生故吏遍布要津。若此事牵连到他……

    “你确定?”张居正缓缓问。

    “尚未确证,”苏宁坦然道,“但我已派人潜赴徽州,查该钱庄十年进出流水。若有异常汇款来自倭国或琉球,即可串联成链。”

    张居正沉默片刻,忽然冷笑:“徐公当年助我们扳倒严嵩,如今却成了新弊之源?真是轮回可畏。”他抬眼盯着苏宁,“此事不能再经六部流转,必须秘查。你继续修史之余,暗中督办此案,只向我一人禀报。”

    “是。”

    自此,苏宁白日在内阁档案库翻阅旧档,夜间则召集几名可信幕僚,在密室比对账册、绘制资金流向图。他们发现,同源号确有多笔巨额入账来自琉球商人,时间恰与倭寇劫掠浙闽沿海吻合。更令人惊骇的是,这些资金并未直接进入徐家账户,而是通过三家空壳商号层层洗转,最终流入工部某员外郎名下田产购置款中。

    “工部……又是工部!”苏宁咬牙。这位员外郎正是当年力主“织造不可废”的工部尚书亲信,如今虽主官去职,党羽仍在。

    线索指向一条隐蔽通道:倭寇劫掠所得赃银→琉球中转→同源号洗钱→贿赂工部官员→换取军械图纸甚至实战装备出口许可。整个链条环环相扣,背后必有高官庇护。

    正当调查深入之际,徽州线人传来噩耗:负责查账的钱庄伙计暴毙家中,死状诡异,口鼻溢血,似中毒而亡。其所居客栈亦遭大火焚毁,所有凭证化为灰烬。

    苏宁怒极反静。他知道,对方已察觉危险,开始杀人灭口。若再拖延,证据将彻底湮灭。

    他连夜求见张居正,呈上初步证据链,并请求授权锦衣卫介入保护证人、查封相关账册。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张居正盯着他,“一旦查实徐家涉案,便是清算元老重臣,动摇新政根基。徐阶虽退,其门生遍布天下,若激起反弹,一条鞭法可能中途夭折。”

    “可若放任不管,”苏宁直视其目,“则新政不过换汤不换药。今日纵容徐氏贪墨,明日便有人效仿;今日默许军械外流,明日倭寇便可挟炮舰叩关!大人志在富国强兵,岂能因顾忌旧勋而自毁长城?”

    张居正久久不语,终于长叹:“你说得对。国家利益,高于个人恩怨。”他提笔写下一道手令,加盖内阁印信,“拿这个去找北镇抚司指挥使,告诉他:此案涉及边防机密,任何人阻挠,皆以通倭论处。”

    三日后,锦衣卫突袭同源号在京分号,查封全部账本。与此同时,南京方面也拘捕了原广运船行一名管事,此人熬刑不过,供出惊人内幕:沈一石生前确与徐府有密约,每年向同源号输送三万两白银作为“护航费”,以换取织造局对走私行为的默许。此外,他还承认,部分倭寇船只所用佛朗机炮,系由工部武库监丞私自出售废旧铜炮熔铸而成,技术源自葡萄牙俘虏工匠。

    铁证如山。

    张居正当机立断,上疏弹劾工部尚书之子、现任郎中徐敬甫(徐阶侄孙),指控其勾结商贾、泄露军机、收受重贿。同时奏请彻查同源号十年财务,暂停徐氏族人在户、工二部任职者一切职权。

    隆庆帝览奏震怒,当即下旨:徐敬甫革职下狱,严审治罪;同源号暂行官管,待查清后再议处置;徐阶虽无直接涉案证据,但教家人不严,负有失察之责,削去太子太师衔,俸禄减半。

    朝野哗然。这是新政以来首次对前首辅家族动刀,标志着权力格局真正洗牌。许多观望中的官员纷纷表态支持清查,生怕被视为徐党余孽。

    海瑞在南京闻讯,拍案称快:“张江陵(张居正号)终成栋梁!惟有破旧立新,方能再造乾坤!”

    案件告一段落后,苏宁奉命前往南京协助海瑞整顿江南赋税。临行前,张居正设宴饯行,席间只说一句:“你在北方种下种子,我去南方守护它长大。”

    初夏时节,苏宁乘舟沿运河南下。沿途所见,昔日荒芜田地已复耕种,农民脸上少了愁苦,多了希望。运河两岸驿站裁撤后,过往官员不再随意征役百姓,纤夫人数大减,河水反而更畅。

    抵南京当日,海瑞亲自迎至码头。两人执手无言,唯有彼此眼中光芒交汇,胜过千言万语。

    此后半年,苏宁与海瑞并肩作战。他们推行“一条鞭法”试点,将田赋、徭役、杂税合一折银征收,严禁地方额外摊派;清丈土地时引入“鱼鳞图册”数字化管理,每亩登记编号,杜绝隐匿;设立“直诉台”,允许百姓越级告状,严惩欺压乡里的胥吏豪强。

    成效立现。苏州府一年新增纳税户八千,税银增长四成;常州府废除十七项苛捐,民谣传唱:“一条鞭,打贪官,打得狗腿叫唤唤。”

    然而阻力亦随之而来。地方士绅联名上书,指责“折银征税加重贫农负担”,要求恢复实物征收。某些御史趁机弹劾海瑞“操切过甚,激变民心”。

    苏宁撰文反驳,发表于《京报》:

    > “所谓‘贫农难纳银’,实乃豪强诡计。彼等田连阡陌,却伪报薄产,欲借实物征收之便,继续把持粮仓、操纵市价。而真正穷苦之家,原仅需纳几斗米,折银不过数钱,何难之有?今若退让,便是纵容大户逃税,反令小民代偿。此等‘为民请命’,实为劫贫济富!”

    文章一出,舆论转向。民间读书人纷纷响应,称苏宁为“笔锋如剑,剖奸如割草”。

    隆庆五年冬,苏宁病倒于南京官廨。连月操劳,加之水土不服,咯血数次。海瑞亲熬药汤,守榻三日,劝他北归休养。

    “你还年轻,不能像我这般硬撑。”海瑞叹息,“我一生孤直,无妻无子,死不足惜。你不同,你是未来宰辅之材,要留着命,把这条路走到底。”

    苏宁虚弱一笑:“若这条路需要有人倒下才能通,那我也愿做那一块垫脚石。”

    翌年春,病情稍缓,他执意返回北京。舟行至镇江,忽闻岸边百姓欢呼。原来当地新开渠成,灌溉万亩良田,民众自发立碑纪念治水功臣。碑上刻着三人姓名:**海瑞、张居正、苏宁**。

    他站在船头,望着那块朴素石碑,泪水悄然滑落。

    回到京城,正值秋闱放榜。新一代举子涌入贡院,其中不乏曾受“一条鞭法”惠及的农家子弟。有人认出苏宁,跪地叩首:“若非大人改革税制,小人全家早已卖儿鬻女,焉能今日登科?”

    苏宁扶起少年,只说一句:“好好考,将来替更多人说话。”

    年底,隆庆帝驾幸太庙,大赦天下,加恩百官。苏宁升任翰林院学士,兼掌国子监祭酒,主管天下教育。

    他在国子监开学典礼上演讲,震动四方:

    > “诸生当知,读书不是为了做官,而是为了明道。什么是道?就是让鳏寡孤独皆有所养,让良田不被强夺,让孩童不必因父兄欠税而沦为奴婢!过去二十年,我们被谎言蒙蔽,以为顺从权贵便是忠君爱国。错了!真正的忠,是敢于指出皇帝的过错;真正的爱,是宁愿被贬也要守住百姓的饭碗!”

    台下学子热泪盈眶,齐声高呼:“愿随先生,澄清天下!”

    风雪又至。这一夜,北京城再次银装素裹。

    苏宁立于国子监门前,看雪花落在孔子像肩头,宛如披上素袍。远处传来更鼓声,悠远绵长。

    他知道,这场雪不会再停。因为它已不再是天象,而是人间意志的回响。

    只要还有人愿意执笔为剑、以史为镜,只要还有人敢在黑暗中点燃火把,那么无论多少个寒冬过去,春天总会归来。

    而他,将继续书写下去??不只是历史,更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