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示:本章涉及大量地名,已附上地图和标记,由于燕然山和肯特山涉及典故,便就用现在之名。>
且说杨炯于塔塔尔部营地,设计擒拿失吉忽图,更兼挫败札剌亦儿部万余精骑埋伏,得蔑儿乞部别吉其其格率兵来援,雪中送炭,反败为胜。
一场恶战,直杀得星月无光,草原染血。战后清点战场,救治伤患,安抚部众,杨炯遂在塔塔尔游牧地停留三日,稍作休整。
三日光阴,弹指即过。
杨炯心系全局,不敢久留,即令全军拔营,沿着那蜿蜒如带的克鲁伦河,一路向西而行。
此番西进,非同小可,乃是深入漠北腹地,前途艰险难测。
全军上下,自杨炯以下,无不惕厉奋发,晓行夜宿,不敢有丝毫懈怠。
但见万骑奔腾,卷起烟尘滚滚,旌旗招展,遮蔽日月光辉。
初时尚是水草丰美的草原,越往西行,地势渐高,草木渐疏,竟入了那广袤无垠的戈壁荒滩。
风沙扑面,日头毒辣,幸得麟嘉卫、皮室军皆是百战精锐,风字重甲更是吃苦耐劳,方能支撑。其间又遇几股流寇马匪,窥伺大军,皆被前哨游骑驱散斩首,未能掀起波澜。
如此昼夜兼程,也不知过了几日,眼前景色又是一变。
但见远山含黛,绿意渐浓,一道大河波光粼粼,横亘于前,两岸牧草肥美,远胜来时路途。
斥候来报,此乃图勒河,前方便是图勒河谷地带。
此时正值五月中旬,塞外苦寒之地,亦是一片生机盎然,野花遍地点缀于碧草之间,蜂飞蝶舞,端的是一处好牧场。
杨炯见人马皆疲,遂传令于河谷外二十里一处隐蔽丘陵后安营扎寨,全军饱餐战饭,喂饮马匹,好生休整。
同时派出数十队精干斥候,如同撒出去的鹰鹞,四面八方哨探而去,务必将周遭百里内山川地理、部落动向、敌军虚实,查探得一清二楚。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中军大帐之内,已是将星云集。
杨炯身着黑色铁甲,腰悬长刀,虽经连日奔波,风尘仆仆,然一双眸子精光闪烁,顾盼之间,威仪自生。
他立于一张巨大的漠北羊皮地图前,左右分别是其其格、耶律倍、毛罡、刘文典、安娜等一众心腹将领。
那安娜自与杨炯有了肌肤之亲,早已卸去伪装,一身合体的劲装勾勒出窈窕身段,紫色长发随意束起,更显妖娆之中带着几分飒爽,立于帐中,颇为引人注目。
杨炯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诸位,我等离了塔塔尔地,一路西来,行程已近半。眼下有一紧要关头,需得议定下一步行止。如何前往哈拉和林,乃至后续方略,皆在于此。”
他顿了顿,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哈拉和林的位置,续道:“哈拉和林城下,克烈、乃蛮两部聚集兵马逾十万,正杀得难分难解。我军虽有利器,然总计不过一万八千人马,此去西域,远征万里,绝非为了掺和这漠北之争斗,徒耗实力。
当初定策,乃是借道漠北,扬威域外,若陷于此地泥潭,便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其其格心直口快,当即接口道:“杨炯,你有什么想法,尽管直说!我蔑儿乞部这一万儿郎既交予你手,便绝无二话!”她言语爽朗,目光坚定,满是信任。
耶律倍亦是点头:“姐夫,这里都是自己人,肝胆相照,你尽管下令便是!”
杨炯颔首,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地图上向西移动,落在一片标注着大湖盆地的区域,道:“不瞒诸位,最初之策,乃是一路向西,直取科布多城。
此地乃是克烈、乃蛮乃至昔日诸多漠北雄主之发祥地,水草之丰美,冠绝漠北,素有‘龙兴之地’美称。
若能占据科布多、乌里雅苏台,便如两颗斩龙钉,钉入漠北龙脉,可从根本上遏制其南下之势,一劳永逸,为西夏故地乃至我大华、大辽北疆,创数十年之太平!”
毛罡闻言,面露不解,挠头道:“王爷!此计大妙啊!咱们万里迢迢来此,搂草打兔子,顺手解决了这漠北心腹之患,正是再好不过!为何如今却又犹豫?”
杨炯微微摇头,叹道:“非是犹豫,乃是局势有变。
最新探报,乃蛮部已主动放弃哈拉和林,五万大军正日夜兼程,回师西向,直奔那大湖盆地而去。
此计甚毒,乃是阳谋,意在告知克烈部,若要那共主虚名,占据哈拉和林,便休想再得这漠北最富饶的龙兴根本之地!
眼下,尚不知那克烈部的梁洛瑶如何抉择,是要那共主名位,入驻空城,还是舍弃大义,追击乃蛮,争夺那实实在在的龙脉根基。”
安娜公主此时嫣然一笑,声音带着异域腔调,却分析得条理清晰:“如此说来,这一招确实厉害。
乃蛮表面放弃了共主地位,却攥住了最肥美的草场和根基。若我是那克烈女王,必会选择追击乃蛮,争夺这龙脉所在。用你们东方的话来说,便是‘慕虚名而处实祸,愚不可及也。’”
她自与杨炯关系匪浅,言语间也少了许多顾忌。
杨炯听罢,默然片刻。
安娜生于西夷,长于权势争斗,于那“大义名分”之重,终究体会不深,更不解“箭射周天子”背后所能撬动的巨大力量与深远影响。
此乃文化根基之异,非言语可尽释,故他也不多言,只是将手指倏然下移,重点在地图上图勒河谷之处,朗声道:“此地,便是我所思之破局所在!”
众人目光齐聚,只见那图勒河谷位于肯特山(狼居胥山)以南,戈壁边缘,图勒河蜿蜒流过,在地图上并非十分起眼。
其其格仔细看了看,疑惑道:“这地方……我认得。历来是行商队、小部落临时驻足之地,水草算不得顶好,除了乃蛮部在此放养些战马,有个数千守军,并无哪个大部族在此常驻。此地……有何特异之处?”
杨炯见她不解,微微一笑,拉起其其格的手,用她的食指在那图勒河谷周遭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耐心释疑:“你不喜争霸,故看不出此地之紧要。你且将眼光放远,再看此处!”
他声音渐次提高,耐心解释,“其一,这图勒河谷,背倚肯特山险峻,南临戈壁为屏障,中有图勒河活水滋养,乃是漠北罕有的、能长期养马屯兵之宝地!兵马于此,补给无忧,即便寒冬亦能越冬,实乃骑兵根基所在!”
“其二,”杨炯手指在地图上纵横勾勒,“此地更是南北东西之交通锁钥!向北,可通北海(贝加尔湖);向南,能直抵阴山脚下,窥视中原北疆;向西,衔接杭爱山(燕然山)东麓,威胁哈拉和林侧背;向东,则辐射肯特山(狼居胥山)周边广袤牧场。称之为‘漠北十字路口’,‘四方咽喉’,绝不为过!
占据此地,可控扼方圆千里草场,对哈拉和林形成居高临下之战略优势,其形胜之处,不啻于漠北第二条龙脉!”
杨炯这一番剖析,如抽丝剥茧,将图勒河谷潜藏的战略价值赤裸裸展现出来。
帐中诸将,皆是知兵之人,初时尚觉寻常,越听越是心惊,待到“第二条龙脉”之言出口,无不悚然动容!
毛罡恍然大悟,击节赞道:“王爷慧眼!末将拜服!只是……”他略一迟疑,“此地四野平旷,无险可守,若敌人大举来攻,恐难久持啊!”
“问得好!”杨炯赞许地看了毛罡一眼,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鹰,声音斩钉截铁,“正因为无险可守,我才要助蔑儿乞部,于此地筑一座新城!一座固若金汤的雄城!
有我大华、大辽在后方源源不断输送工匠、物资、给养,不出一年,此城必能屹立于图勒河畔!届时,漠北格局将彻底改写!”
言罢,他取过炭笔,在那羊皮地图上挥毫而画!
但见笔锋遒劲,一道粗线自图勒河谷向北延伸,依托肯特山、杭爱山势,将漠北分割;另一道则向南划出,控制戈壁边缘通道。
“以此新城为枢,大湖盆地虽富,乃蛮、克烈争之,是为第一极;哈拉和林虽名贵,然被困于中央,是为第二极;而我大华、大辽支持之图勒新城,扼守要冲,虎视四方,便是那第三极!三分漠北,鼎足之势可成!”
这一笔画下,真个是石破天惊,气吞万里如虎!
帐中霎时间静得落针可闻,唯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可闻。
诸将看着地图上那两道仿佛具有生命力的墨线,仿佛亲眼见到一座巍峨巨城拔地而起,雄踞漠北腹心,控扼四方交通,昔日纵横驰骋、南下侵扰的草原铁骑,自此被牢牢锁在这三方制衡的格局之中!
耶律倍、毛罡、刘文典等辈,无不瞠目结舌,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他们虽知杨炯胆略过人,智计百出,却万没想到其胸中竟有如此丘壑。
这已非一战一役之胜负,而是放眼百年,布局天下的帝王气魄。看向杨炯的眼神,除了以往的敬畏,更多了由衷的钦佩与折服。此等以笔划疆、谋定乾坤的气概,当真令人心驰神摇。
其其格更是看得呆了,她虽不完全明了其中所有关窍,但见杨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将一片她眼中寻常的牧场,瞬间点化为足以影响整个漠北命运的雄城基业,只觉得心胸激荡,一股热血直冲顶门,对杨炯的信任与依赖,更深一层。
而那安娜公主,此刻更是异彩连连,一双美目牢牢锁在杨炯身上,几乎要滴出水来。
她生于王室,长于权谋,最是欣赏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强大男儿。
杨炯此刻展现出的魄力、智慧与全局掌控力,在她眼中,远比什么绝世武功、俊朗外貌更要迷人千百倍。
权力是男人最华丽的配饰,而杨炯此刻,无疑佩戴着这世间最耀眼夺目的那一件。
此刻的安娜芳心剧颤,那紫罗兰色的眸子里,情意与崇拜交织,几乎难以自持。正所谓,慧眼识英雄,美女爱豪杰,见此气魄,怎能不心折?
毛罡率先回过神来,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王爷……王爷深谋远虑,末将……末将五体投地!若此城建成,漠北大局定矣!”
刘文典亦是抚掌慨叹:“以点控面,扼其咽喉。王爷此策,实乃经天纬地之才!末将唯效死力,助王爷成此不世之功!”
正当帐中群情激昂,为杨炯宏图大略所震撼之际,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由远及近,戛然而止。
旋即,贾纯刚满头大汗,疾步闯入帐中,声音洪亮中带着兴奋:“报——!王爷!前方图勒河谷腹地,发现乃蛮部大型牧马场!良驹不下三千之数!另有守军营地,观其灶烟、营帐,约有五千骑兵驻守!”
“好!”杨炯闻言,抚掌大笑,声震帐瓦,“真乃天助我也!诸位兄弟,咱们发财了!”
他环视众将,朗声道,“漠北马,耐饥渴,抗严寒,能于冰天雪地中露天越冬,无需额外草料;更兼蹄硬筋强,擅走戈壁、山地、沼泽诸般险地,长途奔袭,可日行八十里而气不衰,连续三五日无需大量补给,实乃天生的‘长途作战骏足’!
我等此番远征,所乘多乃河曲马、西域马,虽冲锋陷阵勇不可当,却娇贵许多,需精心照料。此三千漠北良驹,正是雪中送炭,解我远征疲马之忧!真乃瞌睡来了送枕头,岂有不取之理?”
言毕,杨炯一步踏出大帐,阳光照在铁甲之上,反射出耀眼寒光。他翻身上马,拔出腰间长刀,直指图勒河谷方向,声如洪钟,传遍三军:
“全军听令!目标——图勒河谷!皮室军所有游骑,立即向东北方向迂回,截断敌军北逃肯特山之通路!
麟嘉卫各部,随本王正面推进,包围敌军牧场!
风字重甲骑兵,伺机而动,待合围已成,给本王狠狠地切割冲阵!”
“得令!”
帐外万余精锐轰然应诺,声震四野。
但闻号角连绵,战马嘶鸣,刀枪出鞘之声不绝于耳。无数铁骑如开闸洪流,滚滚而出。
皮室军游骑如离弦之箭,分作数股,泼刺刺向东北方向卷去;麟嘉卫将士在各自军官带领下,迅速整队,形成数道移动的钢铁丛林;风字重甲则缓缓启动,如同蓄势待发的洪荒巨兽,铁甲铿锵,杀气盈野。
杨炯一马当先,立于“乌云”驹上,其其格、安娜分列左右,耶律倍、毛罡、刘文典等将紧随其后。
朝阳初升,万道金霞洒落,为这支虎狼之师披上了一层璀璨的光辉。杨炯目光炯炯,望着前方那片水草丰茂、如今更蕴藏着无限机遇与财富的河谷,豪气干云,将手中长刀向前奋力一挥:
“出发!”
蹄声如雷,撼动大地。
万骑奔腾,迎着清晨的朝阳,带着冲天的气势,直奔那图勒河谷而去!
真个是:
划疆指河谷,气吞万里如虎;扬鞭策骏马,志在漠北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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