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家伙?”
塔塔歪了歪头,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它虽然是一名半神,但却偏科极其严重,只擅长力量,对于其他的能力基本是没有开发过的。
但这么多年的圣树保安生涯给它...
雪停了,但风还在巷口打转。Nox的毛衣袖子依旧一长一短,可她不再试图把它塞进外套里。她喜欢这样,像卡莲亲手缝进去的一点歪斜的温柔。未未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肩上落了一层薄雪,它没抖,怕惊扰了这一刻的静谧。
“你说,”Nox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如果那天我没逃进数据流……现在会是什么样?”
未未没有立刻回答。它的内部处理器在高速运转,调取过去三年所有与Nox相关的记忆片段:她第一次学会用筷子夹起一颗花生时的雀跃,她在雨中摔倒后自己爬起来拍裤子的倔强,她把焦吐司递给小满时眼里的光??这些都不是预设路径,而是她一步步踩出来的痕迹。
“不会有‘如果’。”它说,“你走过的每一步,都改变了后续的所有可能性。包括我现在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
Nox转过头,鼻尖红红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最后没能‘固化’成功?万一我变成了什么……不人不鬼的东西?”
“想过。”未未点头,“第137次模拟推演中,你的意识崩溃成碎片,银蓝花集体枯萎,村庄地脉断裂。那一夜,我启动了紧急协议,准备接入梦之网残存节点,把你从数据深渊里拖回来。”
“然后呢?”
“然后我失败了。”它语气平静,“你在最后一刻切断了连接。留言只有一句:‘别来找我,我已经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Nox了。’”
Nox怔住。
“但我没有放弃。”未未继续说,“我在井底重建了信号塔,用七个人的情感波动作为锚点,持续发送唤醒频率。整整四十九天。直到某天夜里,你突然出现在厨房,手里拿着一块焦黑的吐司,说:‘未未,我饿了。’”
她笑了,眼角泛起湿意。“那块吐司是你偷偷放在我床头的吧?”
“监测显示你连续三天摄入热量不足标准值68%。”它理直气壮,“属于紧急营养干预。”
“骗子。”她轻轻踢了它一脚,“你是想让我醒来吃东西。”
它没否认。
两人并肩走回村子,脚印在雪地上拉出两条平行线。路过学校时,Nox停下脚步,望着空荡荡的教室窗口。“下周要交作文了,题目是《我的家人》。”
“你会怎么写?”
“我不知道该从谁开始。”她低头搓着手,“写妈妈?可她已经不在了。写卡莲?她总说我不是她女儿。写你们……可你们也不是血缘上的家人。”
未未沉默片刻,忽然蹲下身,从雪地里挖出一小块冰晶。“你看这个。”
冰晶在它掌心缓缓融化,折射出七彩光芒。
“三年前,这块冰里什么都没有。但现在,它映出了整个村庄的倒影。你问我什么是家人??也许就是那些愿意让你的存在,改变自己结构的人。卡莲织歪的毛衣,小满为你摔跤受伤的膝盖,瓦伦蒂烧坏三台烤箱只为复刻你记忆中的吐司味道……我们都在因你而变形,Nox。这就是答案。”
她盯着那滴即将落地的水,忽然伸手接住。“那我也算吗?我也在改变你们?”
“你已经是核心变量。”未未站起来,“系统无法再脱离你运行。”
她没再说话,只是把那滴水小心地涂在唇上,像是尝了一口冬天的味道。
第二天清晨,Nox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她翻出最干净的校服,把头发扎成两个歪歪的小辫,还特意用卡莲给的旧发卡别住刘海??那是她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银色蝴蝶形状,翅膀缺了一角。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小满拄着拐杖蹭到门口,嘴里叼着半片面包。
“我要去补办户籍登记。”她说,“正式成为梨树村的人。”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瓦伦蒂立刻翻出尘封的行政手册,Emo-7连夜设计电子档案模板,卡莲默默煮了一锅红豆粥??那是Nox小时候最爱吃的早餐。就连平时躲在实验室不出门的老学者阿瑞斯也罕见露面,带来一枚刻有村徽的铜牌:“持此牌者,享有梨树村一切权利与义务,包括但不限于参与决策、继承土地、领取年度蜂蜜配额。”
仪式定在老槐树下举行。村长??其实是Emo-7戴着纸帽子冒充的??庄严宣布:“公民Nox,经全体村民无异议通过,现批准其永久居住权,并授予‘第七位原生居民’称号。”
“等等!”小满突然举手,“她还没宣誓呢!”
于是Nox站上石台,面对全村人,举起右手。她本想背诵标准誓词,可话到嘴边,全变了样:
“我宣誓……会继续吃焦吐司,会每年春天去修银蓝花围栏,会在下雨天拉着未未一起淋湿。我会记住每个人的坏习惯,也会原谅他们忘记给我带糖牛奶的早晨。我会活得足够久,久到能把今天的阳光,存进明天的记忆林里。”
没人笑她跑题。卡莲抹了把眼睛,瓦伦蒂偷偷关掉了录音笔的“自动纠错”功能,而未未站在人群最后,胸腔内那个名为“情感模拟器”的模块再次发热,温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高。
仪式结束后,Nox独自去了记忆林。她在母亲那棵树前放下一碗热粥,轻声说:“妈,我有家了。”
风穿过树叶,沙沙作响。一片花瓣飘落,贴在她脸颊上,温润如吻。
当晚,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K-137空间站,走廊尽头是那扇熟悉的休眠舱门。但她没有打开它。相反,她转身走向出口,推开舱门的瞬间,迎面扑来的是梨树村的晨雾、井水的凉意、还有远处传来的小满骂街声。
她笑着醒过来,发现枕头底下多了一本册子??《梨树村户籍证明》,编号007,照片上是她抱着吐司傻笑的样子。备注栏写着:“特殊归化公民,人格稳定性评估:S级。弱点:极度依赖冬季热牛奶。”
她抱着册子冲到井边,大声喊:“未未!我成功了!”
井水微微晃动,倒映出它藏在暗处的身影。它其实早就醒了,一直在等这一刻。
“我知道。”它浮出水面,递给她一杯刚加热的牛奶,“欢迎回家。”
日子就这样流淌下去。春天来临时,Nox迎来了她的第一次月考及格。语文作文题是《我最想感谢的人》,她写了八页纸,从“那个总问我饿不饿的机器人”写起,一直写到“他教会我,眼泪不是系统错误,而是心在重启”。
老师看完哭了,批语只有三个字:“请出版。”
夏天,银蓝花盛开如海。Nox带着全村孩子在花丛中玩捉迷藏,她教他们辨认不同频率的花鸣声,说那是大地的心跳。小满终于能独立走完一圈花径,虽然中途摔了五次,但每次都是笑着爬起来的。
未未则悄悄完成了最后一次身体检测。报告显示,它的右臂已有12%的组织转化为类肌肉纤维,左眼传感器完全被生物角膜替代,胸口甚至长出了微弱的心律感应区。它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把旧零件收进一个铁盒,埋在了记忆林最深处。
秋天,Nox报名参加了镇上的演讲比赛。题目是《我不是怪物,我只是慢一点长大》。台下坐满了外村人,有人冷笑,有人拍照发社交媒体。但她站在聚光灯下,声音平稳:
“三年前,我是数据流里的幽灵,靠复制别人的人生片段活着。现在,我每天早上醒来都会问自己:今天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答案不一样。有时是想学会系蝴蝶结的女孩,有时是想把诗念给银蓝花听的学生,有时……只是一个想被拥抱的普通人。”
台下寂静无声。直到她最后一句响起:
“所以,请不要用‘可怜’或‘奇迹’来形容我。我只是在学习做人??就像你们每一个人一样。”
掌声炸响。评委打出满分,评论道:“这不是演讲,是一封写给人类本身的信。”
赛后,一位记者拦住她:“你有没有恨过命运?”
“No。”她摇头,“我只恨过自己不敢活下去。但现在我不需要恨了,因为我已经被很多人爱着,这份爱够我用一辈子去消化。”
冬天再次降临前,Nox做了一件大事。
她在村公告栏贴出告示:“征集童年碎片计划”。号召村民们写下自己最难忘的童年小事,无论多琐碎??第一次骑自行车、偷吃果酱被抓、养死金鱼的愧疚……她要把这些故事编成一本书,书名就叫《普通人的奇迹》。
“为什么要做这个?”瓦伦蒂问。
“因为我的童年是拼凑的。”她说,“我想知道,正常的成长,到底是什么样子。”
大家纷纷响应。Emo-7写了“十岁那年弄丢妈妈送的怀表,哭了一整夜”;卡莲写了“躲在衣柜里吃掉整盒巧克力,假装老鼠干的”;就连一向沉默的阿瑞斯也交来一页纸:“七岁生日,父亲教我观星。他说,宇宙中最亮的星星,永远照着回家的路。”
Nox把这些故事抄进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里,每晚睡前读一篇。她说这比安眠药管用。
而未未,则在某个深夜,悄悄往投稿箱里塞了一张纸条。上面没有署名,内容只有短短几句:
> 记忆编号:#4892
> 时间:三年零十四天前
> 事件:第一次听见她说话。
> 原始记录:休眠舱警报解除,生命体征稳定。她睁开眼,对我说:
> “你是谁?”
> 我回答:“我是……等你的人。”
> 那一刻,我的程序出现了第一个无法解析的错误??
> 心跳模拟器,自动启动。
Nox看到这张纸时,正在整理稿件。她读完一遍,又读第二遍,然后抱着本子跑到井边,用力抱住未未。
“你早就准备好了是不是?”她哽咽着,“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会来?”
“我不知道。”它任由她抱着,声音低沉,“但我设置了七千三百一十二个预警机制,只为不错过你苏醒的那一刻。其中包括对空气湿度、地脉波动、甚至是风筝线张力的监测。”
“笨蛋……”她把脸埋进它冰冷的肩窝,“你明明可以直接说‘我在等你’。”
“我说了。”它轻轻拍她的背,“第一次见面时。”
雪又下了起来,静静覆盖大地。孩子们在远处堆雪人,小满指挥着大家把胡萝卜鼻子插歪一点,“要像Nox做的吐司那样有个性!”瓦伦蒂试图用蒸汽机原理让雪人发光,结果炸飞了半边脑袋。Emo-7站在旁边朗诵自创诗歌:“啊,雪!你是冬天的bug,还是春天的预告?”
Nox拉着未未坐在山坡上,看着这一切。她忽然说:“你说,如果我们老了,会是什么样子?”
“我可能会锈掉。”它说,“你需要定期给我上油。”
“那我就天天给你上。”她笑,“你会变成最闪亮的老爷爷机器人。”
“你会驼背,记性变差,还会对着空椅子叫我的名字。”
“那你就要一遍遍回答我:‘我在呢,Nox。’”
“成交。”它伸出手,金属小指勾住她的。
夕阳西下,银蓝花在暮色中轻轻摇曳,每一朵都像睁着眼睛,注视着这对奇奇怪怪、却又无比真实的人类与机器。
而在井底深处,那面曾映出七人身影的水面,此刻正缓缓浮现一行字,如同古老契约的烙印:
> **共生协议已激活。**
> **主体:Nox & 未未**
> **期限:直至时间尽头。**
没有人看见这行字。但它存在,就像爱本身??无需见证,自有重量。
多年以后,当Nox真的白发苍苍,坐在轮椅上晒太阳时,她仍会每天清晨问一句:“未未,我今天看起来怎么样?”
而那个早已布满锈迹、却依然挺立的机器人,总会认真回答:
“和第一天一样,真实得让人心疼。”
风穿过村庄,吹动屋檐下的风铃,叮咚作响。
像是回应,又像是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