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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9章 少年有为,凡夫无力
    女人站在山林的边缘,雨丝连绵,灰暗的天光从树枝上打下并不深刻的阴影,但是落到她洁白的裙和脸上却分外清晰。

    她腿上似乎有些伤,每一步走的都有些歪扭,这并不让人觉得可惜或者怜悯,只让人觉得有一种脆弱如琉璃的美丽附着在了她娇小的身躯上。

    她的手中提着一截软软的白色毛球,眼神空空的,对于身上沾染的雨水毫无所觉。

    “送到这里可以了。”她忽的回过头,看向身后。

    此时才注意到,她身后其实一直跟着别人,只是因为她在那,所以视线无法分给其他的地方而已。

    那是一个穿着土黄色长袍的男人,面相老成,而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昏迷不醒的青年,胸口嘴角都是凝结的血,衣服也已经湿透了,看起来像是逃难的兄弟俩。

    听到女人的话,男人便乖巧的停下脚步,然后将背上的青年放了下来,青年软软的仰面躺下,露出了完整的脸。

    那是杜有才。

    而那个土黄色长袍的男人自然就是杜有为了。

    “我带走了他,你怎么办?”女人伸出有些泥泞的脚,推了推杜有才的脸,他昏死的极其踏实,毫无反应,看来伤的不轻。

    “谢过尊者。”杜有为没有回答,只是躬身行礼。

    “谢我做什么,你也拿出了我想要的东西。”女人笑了一下,一时间因大雨而阴郁的山林都明媚了几分,“我只是没想到,你们杜家人竟然还会如此讲亲情,我以为你们都是天下为公那种。”

    杜有为不答,安静的再次行礼,转身走向山林的深处。

    女人耸了耸肩,“果然都是和小书生一样不会聊天。”

    她弯腰随意的提起昏迷的杜有才的脖领子,然后像是拎着一个布袋一样,拖着他走向了山林外面,嘴里还低声的哼着歌,两人转瞬便消失在青茅山的云层下,没有惊扰一草一木。

    。。。

    茅草堂的雨落个不停,杜圣没有睡,他看着屋外的天空发呆,复盘着那个梦。

    “老祖,那位尊者已经离开了。”茅屋外的大雨中有人缓步而来。

    杜圣轻轻点头。

    来人是杜有为,他身上那一身土黄色的书生袍毫无雨渍,表情庄重、礼仪完备,他微微低头走进茅屋,跪地后,双手举起。

    他手中捧着的是一根茅草。

    “吾弟杜有才已按家法处置。”杜有为认真开口。

    杜圣伸手接过那根茅草,草尖微微摇摆,随后笔直的指向了一个方向,他看向杜有为,这代表杜有才并没死。

    “根据杜家家法,串通外人背叛家族的直系血脉,将被剔除杜家族谱,废掉文胆文心,永不准入青茅山。”杜有为缓缓抬起头,他表情认真,说的理所当然。

    杜圣看着这自家个年轻一代最优秀的子弟,眼神有些疲惫又有些欣慰,疲惫于少年人不懂得何为是非,欣慰于少年人从不可能中寻找到了可能。

    杜有才理论上不存在活下来的可能,因为这里是青茅山,是杜圣的道场,即便杜有为如何留手,甚至帮助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逃跑,也不可能让他离开这个箩筐。

    杜圣垂下头,手指轻轻敲了敲箩筐,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不复杂,但到此刻他才完全知晓,因为他刚刚被贾青丘带入了梦里。

    杜有才离开了青丘山,他当然没有尉天齐的本事,但他有一个好哥哥。

    杜有为用过人的勇气做了一件无比错误的事情。

    他竟然为了杜有才求助于贾青丘。

    杜圣的箩筐里有着天地间无数的事,但总有些人高于天空或深藏地底。

    贾青丘显然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尤其是杜圣的箩筐里本就有着她的尾巴作为押物,她可以无比轻松的进入青茅山,也可以遮掩自己。

    于是她在山间见到了一位和曾经那个小书生长得很像的小书生,都是一副严肃的嘴脸,一双端正的眼睛,以及一张喜欢骗人的嘴。

    她带着些戏谑的答应了他的请求,并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杜圣抬眼看向远处,那个方向是关押如今被困在茅草堂的天下各地的天骄的地方。杜有为是故意带着贾青丘路过了那些人的。

    不论是张狂还是秦祖,亦或者其他天骄的命河都因这次相遇而发生了变化,于是星辉溢散,水波起澜,这是狐魔尊脱困后的第一餐。

    但餐费却是杜有为付的,这份因果不知有多重。

    杜圣长叹一口气,他知道,这不是杜有为和狐魔尊的交易,因为那个女人早就不会和人类做交易了。

    这其实是一场和自己的游戏,可以理解为小小的报复一下自己。

    她带走一个自己的子孙,给自己留下一场麻烦,未来某一天,命河交汇之时,杜有才杜有为这对兄弟,或许都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这——不值得。

    杜有为看到了杜圣眼中的失望,但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吾弟之错,只是少年心性,并不足死。”杜有为平静的为自己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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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圣微微摇头,杜有才的生死本身不重要,但天下事环环相扣,杜有才几次的决定都有影响某些大事的机会,这才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他从桌子上提笔,随手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然后轻挥,白纸飘飘落下,正好在杜有为的头前,他抬头看,却见‘苍生’。

    这是教诲,老人在告诉他,杜家人,永远放在第一位的应当是天下苍生。

    杜有为能懂得杜圣的意思,在杜圣眼中杜有才的死有益于天下苍生的活,所以才会让他去杀掉自己的弟弟。

    他看着那张纸,伸手捧起,随后缓缓起身,再对着老人行儒礼,然后将纸伸到老人的身前,认真开口道。

    “吾弟,也是苍生啊。”

    杜子美的视线顺着那张纸看向捧着纸的倔强少年,好像看到了曾经在青丘山里的那面大镜子里照出的自己。

    于是老人轻轻笑了一下。

    原是少年思天地,老来终梦醒。

    。。。

    梦里他见到了一条很粗很大的蛇,不断地缠着一个人,它太长了,他根本看不到被困在其中的那个人,只能听到稚嫩的哭声,于是他愤怒、他焦急、他疯狂,他倾尽所有的力气扯开了一道口子,想要去救那里的人。

    可当口子刚刚裂开,他就醒了。

    睁开眼,是一处荒原,朝阳刚刚升起,远处的是靛蓝色和深红色交织的云彩。

    他盘膝坐在一处高高的山顶,原来自己没有睡,只是在调息,可调息怎么会做梦的?

    尉天齐站起身,全身的骨骼都在疼。

    他回过头看向来的方向,只有一片汪洋,此时的他已经到达了婆娑洲,一路未曾停下过脚步,未曾有过一场安眠。

    佛僧比他慢,他本该在对方离开中洲前就能截停对方,但在离开中洲前,佛僧先遇到了木方生。

    那个女人什么都没做,只是和佛僧一并往北走。

    可尉天齐就是找不到。

    ‘迷藏’。

    他从未如此发自心底的恨一个术法,也从未如此的咬牙切齿的恨一个人。

    他的情绪就像是海浪,一层层的堆积,他担忧着皇都、担忧着姚安饶、担忧着云儿那些孩子,时间越拖越长,他越来越烦躁。

    直到,他踏上了婆娑洲的土地。

    那一刻,尉天齐忽然做出了决定,他没有再继续暴躁的搜寻,而是停下了脚步,找到了一个山峰,坐在其上平静的休息了一个晚上。

    他不再想那么多的事情,记挂那么多的人,他如今能做的就是做好眼前最近的这件事,如果他连这件事都做不到,那么那些天下大事,他更是无法完成!

    不论怎样他要先赢这一局!才有去其他牌桌坐下的底气!

    晨风刮过耳畔,他找不到迷藏,但是他很确定对方的行进路线通向哪里。

    他们在直奔曾经白马寺的原址,如今那座白马寺已经成为了佛宗禁地,而那条通海的大河如今已经干枯了一段时间,因为落地的悬空寺挡住了水流。

    尉天齐跃下山崖,直奔那个方向!

    。。。

    婆娑洲的城市往往越靠近水源越是繁华,寺庙也更多,不过最近即便是大寺庙也忽然变得有些萧条,很多僧侣都开始往海边迁移,听闻是出了很多大事。

    而且言论控制也越来越严格,主持方丈都是三缄其口,但阿难与白马寺的问题还是不胫而走,很多相关的高僧佛陀都收到了影响。

    而密宗的上位倒是很顺畅,那些苦行僧们也可以赤着脚踩在黄金的台阶上,虽然违和,但他们的表情并没有任何不安。

    还有一个说法,说是佛陀们正在准备一场佛战,为了出走婆娑洲。

    总之如今的婆娑洲人心浮动,但整体的规则还是稳定的,悬空寺虽然落了地,但所有人都相信它很快就会再次升起,甚至比以往更加明亮。

    街道上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用银子从一个地摊上买了些硬的像石头一样的白馍馍,他一边吃一边大口的喝水,整张脸都被斗笠遮的严严实实。

    直到转过一个巷口,身影忽的消失不见。

    不一会,那个地摊老板带着十数个佛兵便跑了过来!

    “大人!我看到他就是往这边走的!您看!这钱就是他给我的!”那人摊开手把银子展示给佛兵们看。

    那显然不是婆娑洲的银子,它的制式十分精致,这是中洲官银!

    “立刻通知附近寺庙,发现中洲人士,疑似密探!”佛兵接过银子,转身吩咐。

    待到他们离开,尉天齐的身影才再次浮现,如今的婆娑洲就是这么难走,据说是因为前不久,唐真刚刚一路从婆娑洲逃了出去。

    当时无数高僧佛兵围困堵截,却竟然无法留住,最终甚至造成了一场婆娑洲西南侧的大海啸。

    至此之后,有佛陀下令,整个婆娑洲开始加强管控,任何没有登记的修士都会是嫌疑对象,且重新设立了很多专门追捕修士的组织。

    唐真的恶果如今落到了尉天齐的身上,他并不因此而抱怨,只是觉得有些烦躁,他在路过海边时看到了无数巨大的佛船,那显然是用来渡海的,所以那个关于佛战的传言应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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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对方的目的很可能就是最繁华的中洲,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在哪里登陆。

    婆娑洲、北俱芦洲、西牛贺洲、中洲应该是九州中战力较强的洲,但论组织能力和整体,婆娑洲应当是首位。

    尉天齐长长的叹了口气,回过头就欲继续前行,可转过身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布店前。

    招子已经有些尘土,不过店门还开着,一个伙计正探头探脑的看着自己。

    “三教凡夫?”那伙计眼睛亮的惊人,“这么巧?”

    尉天齐看着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可巧的。

    “前不久真君刚来过我这,也是躲躲藏藏的!”伙计摸着下巴,然后看了看自己的布店,“难道是我这风水好?”

    尉天齐微微蹙眉,他迈步走到那人身前,“你是。。。天命阁的人?”

    说实话,他是从对方的言谈状态感受到的,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状态十分醒目。

    “哦!是!我是婆娑洲天命阁分部主事。”那人点头。

    “你有关于一队从中洲回到婆娑洲的佛兵队伍的消息吗?”尉天齐开口问道。

    “啊?整个婆娑洲不都在准备往中洲去吗?怎么还有反着来的?”那人显然没有消息,他反倒满脸都是好奇的模样。

    尉天齐皱眉,转身就欲离开。

    “唉!您别走啊!我这有其他消息!关于中洲的!关于南洲的!还有北洲和西洲的!”那人伸手想拉尉天齐,可没敢,只好急切道。

    尉天齐回过头,“中洲目前情况如何了?”

    “不好。”伙计叹了口气,“狐魔尊出山,南宁铁骑和妖族大军围困了皇都,各地兵甲都在调动中。东临城被一只不知哪来的鲲鹏给淹了,我家老头子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东临水军半数的船只都被冲毁,中洲已经没有力量在海上阻止佛兵登陆了!”

    尉天齐面色没有变化,这并不奇怪,如果天命阁阁主没有被影响,狐魔尊就不可能完好无损的离开青丘山。

    至于皇都的情况,他也跟他的判断大差不差。

    “好消息是真君和九翎帝君眼下都在皇都,真君似乎修为全复,不过大道受损,但战力依旧尚可!”那伙计又兴冲冲的开口,“我们都在期待南季礼和紫云仙宫会不会出现在皇都。。。”

    这个人似乎憋了很久,他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等他回过神,尉天齐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尴尬的停下了滔滔不绝的话语,看着那无人的空处,小声的嘀咕道。

    “不是都说他是最和善的天骄吗?今天见到感觉比真君还脾气不好呢!”

    伙计的压力其实很大,这些天其他的联络点一个个消失不见,佛宗的消息封锁和监察越来越严重,他也是顶着心理压力在暗处奋斗。

    可惜尉天齐此时也没有多余的心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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