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的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发出一声极轻的“咔哒”,像是把什么旧的东西,彻底关在了里面。
沈归沿着回廊往前走。
廊外的风铃轻轻作响,在夜色里听来,格外清净。
他的脚步不快,却很稳。每一步踩下去,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不再迟疑,不再闪躲。
“守得住自己,才能守得住你想守的一切。”
那句话在脑海里又响了一遍。
他忽然有些想笑。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是为了师门、为了天下、为了那些“该守”的东西而活。仿佛只要把这些都守住了,自己就自然而然地站在一个“对”的位置上。
可到头来,他连自己都差点弄丢。
风吹过檐角,吹动他鬓边的一缕发。
他抬手,随意将那缕发别到耳后,指尖有些凉。
前方的院子里,有一盏孤灯还亮着,昏黄的光晕在地上铺开一小块暖。灯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低头翻着书卷。
是林清野。
听见脚步声,林清野抬起头来,目光从书页上移开,落在沈归身上。
“你出来了。”他没有问“怎么样”,只是把手里的书合上,“茶刚温好。”
沈归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桌上是一壶还在冒着热气的茶,茶香清冽,带着一点淡淡的苦味。
林清野给他倒了一杯:“师父跟你说了什么?”
沈归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心里的那点寒意,悄悄散了些。
“他说——”他顿了顿,“让我先守得住自己。”
林清野“嗯”了一声,像是早就猜到:“那你怎么想?”
沈归抬眼看他,目光很平静:“我想试试。”
“试试?”
“试试为自己走一遭。”沈归轻轻笑了笑,“以前,我总觉得,我是被推着走的。师门要我守正,天下要我除魔,好像只要我照着做,就不会错。”
他低头,看着杯中微微晃动的茶水。
“可后来我才发现,当我连自己都守不住的时候,那些我以为要守的东西,也都在慢慢崩塌。”
林清野没有打断他,只是安静地听着。
“所以这一次——”沈归抬眼,看向远处的夜色,“我想先弄清楚,我是谁。”
林清野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那挺好。”
“挺好?”沈归挑眉。
“嗯。”林清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以前你总把自己放在最后一位,好像你只是一把剑,只负责出鞘、杀敌、护人,却从来不为自己而挥。”
他顿了顿,看向沈归:“现在,你终于愿意先问问自己——这一剑,想往哪儿指。”
沈归怔了怔,随即失笑:“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夸你。”林清野很认真,“也是在提醒你。”
“提醒什么?”
“为自己而走的路,往往更难。”林清野的声音低了些,“因为你不能再拿‘别人’当理由。”
沈归点头:“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
为别人而活的时候,错了,可以说“我是为了他们”;累了,可以说“这是我该担的”;就算倒下了,也还能给自己找一个悲壮的注脚。
可如果是为自己而活——
所有的选择,都只能由自己负责。
没有退路,也没有借口。
风从院墙外吹进来,卷起桌上的书页,哗啦啦翻了几页。
林清野伸手按住:“接下来,你打算怎么走?”
沈归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头看向夜空。
星光稀疏,却在极远处,亮得很坚定。
“先回一趟师门。”沈归道,“把该了结的,了结清楚。”
林清野“嗯”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沈归的目光收回来,落在他脸上,“去找真正的答案。”
“真正的……什么答案?”
“关于魔,关于道,关于这场劫。”沈归一字一顿,“也关于——我到底,该站在哪里。”
林清野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那我陪你。”
沈归怔了怔:“你不必——”
“我知道。”林清野打断他,“但我想。”
他说着,伸手端起茶杯,向沈归轻轻一敬:“你是为自己而走,我是为你而走。”
沈归愣了片刻,随即失笑,也端起茶杯,与他轻轻一碰。
“那这一路——”他低声道,“就多指教了。”
茶入喉,微苦,却有回甘。
夜风依旧冷,却不再刺骨。
沈归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轻轻落了地。
不是放下,而是站稳。
“守得住自己,才能守得住你想守的一切。”
他再想起这句话时,心里已不再是沉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
前路依旧漫长,依旧难行。
可这一次——
他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也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人。
门外,夜色已深。
门内,一盏灯,两个人。
而更远的地方,一条新的路,正在黑暗中,悄然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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