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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中平二年(185年)9月(2)
    “举弓!”

    “敌阵前三十步!抛射!放!”公孙瓒的双头矛狠狠向下一挥!

    嗡的一声,弓弦齐鸣!一片密集如飞蝗般的箭矢撕裂碧空,带着凄厉的尖啸,划出一道道弧线,越过双方之间最后的空间,如同骤雨般狠狠砸落在乌桓骑兵阵前大约三十步的空地上!

    噗噗噗噗噗!箭矢深深插入泥土,尾羽兀自剧烈颤动,瞬间在乌桓洪流的前方形成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由羽箭构成的死亡警戒线!尘土被激得飞扬。

    这突如其来的、精准而极具威慑力的箭雨示警,让奔腾向前的乌桓骑阵猛地一滞!前排的马匹受惊,发出不安的嘶鸣,骑士们本能地勒紧缰绳,冲击的势头为之一顿。喧嚣的阵中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惊疑的低呼。蹋顿和楼班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这不仅是警告,更是豪横的实力展示!

    这队汉人骑兵的弓竟能射到一百五十步外,这可比他们乌桓人的弓要远多了,若是战时,这几十米的距离怕是要用无数乌桓战士的生命来献祭。

    “单经!”

    “在!”

    “持我棨戟,前去宣令:着其为首者,即刻遣一能主事之人,随汝来本将阵前拜谒!余众约束部伍,擅越箭线者——杀无赦!”经公孙瓒授意,他身边亲兵遂将一柄髹漆缠缯垂白缨的木质大戟递给单经。

    “唯!”单经接过棨戟,一夹马腹,如同离弦之箭,单人独骑直冲向乌桓人的军阵。

    乌桓阵中,面对前方那片扎入地面的箭矢和孤身冲来的汉人骑兵,头人们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刚才那远超己方弓箭射程的箭雨和公孙瓒“白马将军”的凶名,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许多人眼神闪烁。

    就在乌桓人惊慌之时,单经已飞马至其阵前约五十步处勒停,将手中象征权威的棨戟高高举起,运足中气,用清晰的乌桓语对着那群头人厉声喝道:“额真德哈日嘎拉呼!公孙瓒额真德乌格勒洪阿日其拉苏尼巴!特尔洪钦额真乌苏图格勒尼洪巴亚斯乌格伊!特尔洪阿巴嘎德布格德,哈布楚塔努布达日拉哈苏德乌格伊!”(乌桓头人们听着!公孙瓒将军召见!请派一位首领随我去拜见!其余各位大人约束部众不得越线!)

    此前来到阵前的乌桓各部落的头人们相互对视着,三三两两的低声密谈,谁也不肯出头。

    蹋顿看着他们畏缩瞻顾的样子,心头怒起,他一夹马腹昂然出列,马身上的金铃发出一片脆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环视众人,眼神充满鄙夷和桀骜,嘲笑道:“哈!塔努布格德巴图鲁德!额日德尼额真乌格泰布!比巴亚斯乌格泰布!”(哈!看看你们这些人,平日里各个自夸血勇!现在却被吓住了吗?!没人敢去?我去!)

    “蹋顿!”楼班有些担忧地想要劝阻。蹋顿却一摆手,豪气干云地吼道:“额尔德尼洪哈布楚乌苏图格勒尼!额日德尼洪莫里德塔塔布!”(怕什么!他不敢拿我怎样!看好我的马!)

    说罢,他不等楼班再言,猛地一夹马腹,他那匹装饰华丽、挂着金铃的骏马长嘶一声,载着他如同旋风般冲出本阵,直接略过单经奔向前方汉人的军阵,单经见了,冷哼一声,紧催马匹追在其后。

    不一会儿,蹋顿便已来至公孙瓒军阵前五米处,他看准了纛旗下身披大叶锁子甲的公孙瓒,认定了目标,呼哨一声后停马在其面前,也不下马,就在马上昂着头,右手握拳捶了下左胸算作见礼,倨傲的看着公孙瓒。

    公孙瓒冷眼看着这个身材魁梧的乌桓人,他脸上涂抹着诡异的青色战纹,眼神凶狠如狼,毫不畏惧地上下打量着自己,眼神中满是挑衅和审视。

    “我就是乌桓领军之人!敢问将军,唤我前来,所为何事?”蹋顿用生硬的汉语粗声大气地如是问道。

    公孙瓒端坐马上,冰冷的眼神如同两柄利剑刺向蹋顿,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而后开口问道:“汝是何人?丘力居何在?”公孙瓒率先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蹋顿挺直胸膛,用他那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夹杂着乌桓语大声回答:“我是乌桓第一巴图鲁蹋顿!丘力居额真的侄子!他派我来领军!”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又向前一挥手,用带着不屑的语气反问道:“你就是白马将军公孙瓒?”

    公孙瓒眼中寒光一闪,没有回答他的反问。他缓缓抬起左手,一名亲兵立刻恭敬地递过来上一件器物——那是一条纯白如雪、长而丰厚的牦牛尾。尾端以镶嵌绿松石的银箍紧紧收束,洁白的尾毛在狂风中烈烈飞舞,纤毫毕现。

    这是随着朝廷赦令一起送到公孙瓒手里的,这是乌桓右北平部归附汉朝时所献的代表着臣服的信物。

    “看清楚了!你应该认得这个。”公孙瓒晃着那牦牛尾道:“此乃朝廷所授!吾乃天子钦命骑都尉公孙瓒!奉幽州刺史刘使君钧令,总督尔等三千乌桓突骑,西征凉州叛羌!尔等既受王化,食汉禄,即为王师!军法如山,令行禁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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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死死盯在蹋顿脸上,一字一句,如同冰锥凿地:“本将今与尔等约法三章,敢违者,军法从事,定斩不饶!”

    “其一:行军宿营,令行禁止,违令者,斩!”

    “其二:临阵退缩,不听号令者,斩!”

    “其三:滋扰地方,劫掠百姓者,斩!”

    话音未落,公孙瓒猛地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白羽长箭,双手握住箭杆两端,将箭杆从中折断!断箭被他随手抛在地上。

    “以此箭为誓!违令者,有如此箭!”公孙瓒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令人心胆俱裂的决绝杀气。

    紧接着,公孙瓒又对旁边的亲兵使了个眼色。他身旁的一名亲兵旋即跳下马来,从鞍袋里取出一个布包和一只碗,他解开布包,将里面泛着青白色光泽的粗粒结晶倒入碗中,而后将碗高举过顶,奉到蹋顿马前。

    蹋顿看了一眼那碗,认出了碗里盛的是青盐。

    蹋顿脸上旋即现出纠结的神色,盐在草原上是最珍贵的东西,收了别人的盐便不能做背叛那人的事,否则必会被长生天惩罚。这是乌桓人表示盟誓、敬重和接纳的重要礼节。

    现在公孙瓒按乌桓人的规矩奉上了青盐,如果不收,公孙瓒肯定会提防,可如果收了,接下来如何做?乌桓人绝不会做违背长生天的事。蹋顿死死盯着碗中泛着青白色的盐粒好一会,最后抬眼看向公孙瓒那张带着玩味笑容的脸。

    “腾格里额薛哈图日拉!”公孙瓒手指苍穹,看着蹋顿如是说道。(长生天为证!)

    蹋顿沉默了。

    ‘这个汉狗……’

    时间仿佛凝固。风卷着沙砾打在他的皮甲上,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终于,蹋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自己的手,探入碗中,抓起了一大把青盐。他没有像传统礼节那样将盐放入口中或抹在额头,而是紧紧地攥在手心,粗糙的盐粒硌着他的手掌。然后,他深深地看了公孙瓒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愤怒,有不甘,有忌惮,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腾格里额薛哈图日拉!”蹋顿将攥着青盐的手高举,低吼了一声,不再多言,猛地一拨马头。他那匹挂着金铃的骏马发出一声长嘶,载着他头也不回地向着那片依旧喧嚣的乌桓骑阵奔去。他紧握着那把青盐的手,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公孙瓒望着蹋顿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他知道,这第一回合的较量,他赢了。至少,暂时压住了这群桀骜不驯的野马。他缓缓抬起手,身后的白马义从无声地收起了弓箭,次第的拨转马头,后队变为前锋,开始向西行进。

    身后,乌桓人的号角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是缓慢而低沉的号音。那庞大杂乱的彩色洪流,在蹋顿返回后,开始缓慢地调整队形,最终,以与白马义从阵列相隔约两百步的距离,开始随行。

    朔风依旧呼啸,卷动黄沙,掠过两支风格迥异却又同样强悍的军队,在无终城外的这片荒野上,暂时结束了对峙,但比刚才更加汹涌的暗流正在蹋顿、楼班和诸多乌桓头人的心头涌动。

    西行之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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