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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并劫
    药王谷的晨露凝在桃枝上,坠而未落。沈墨立于往生崖边,指腹摩挲着掌心的金纹——那是昨夜陆昭残魂融入他血脉后留下的印记,微微发烫,似有若无地跳动着,像一颗不属于他的心脏。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桃木匣,匣盖不知何时裂开一道细缝,露出半截玉箫——少年时他偷偷藏在药王谷藏书阁的私物,被陆昭发现后没收,箫尾还刻着他当年歪歪扭扭的"墨"字。如今,旁边却多了一个"昭"字,朱砂点染,笔锋凌厉,像是有人刚刚刻上去的。

    "师尊,桃林开花了!"

    新收的小徒弟南星站在崖下,仰头望着本该凋零的桃树。深秋时节,满山枯黄,唯独这一片桃林竟在霜降之后绽放,灼灼如血。最粗的那株桃树上,缠着一条褪色的红绸,绸上墨迹早已模糊,却仍能辨认出"姻缘永缔"四字——那是二十年前,沈墨亲手系上的。

    沈墨将玉箫抵在唇边,吹响《安魂引》的第一个音。箫声呜咽,桃林无风自动,花瓣簌簌而落,在半空中凝成一道模糊的人影。人影抬手,指尖轻点东北方向——那里有一株格外高大的桃树,树干上嵌着一块龟甲,甲纹暗红,像是被血浸透。

    南星踮脚去够,指尖刚触到龟甲,树根突然暴起!腐臭的根系间裹着一具冰棺,棺中女子身着月白衫子,耳后金鳞未褪,唇间含着半枚鎏金戒——与沈墨怀里的那枚正好成对。

    "是……陆师伯?"南星声音发颤。

    棺盖移开的刹那,整片桃林的桃花瞬间凋零。沈墨的胎记骤然灼痛,惊蛰剑自行出鞘,剑光如电,直刺冰棺——

    "铮!"

    剑气触及棺身的瞬间,棺中人身躯化作金粉飘散,唯剩那枚戒指缓缓坠落,被沈墨一把接住。戒指内侧,一行小字新浮而出:

    【北海之眼,葬我真心。】

    桃林深处,七面铜镜无声立起,镜面如水,映出不同的陆昭——炼丹时蹙眉的她,习剑时凌厉的她,彻夜为他熬药时疲惫的她……

    第七面镜子突然裂开,碎片中飞出一只碧玉蝉,蝉翼薄如刀刃,上面刻着:

    【破镜易,圆镜难。】

    南星眼疾手快,一把捏碎玉蝉。青光炸裂,陆昭最后的手书浮现在半空:

    "墨儿,你看到的,皆是执念所化……"

    沈墨并指一划,满地落花无火自燃。火光中,所有幻象灰飞烟灭,灰烬凝成箭头,直指药王谷禁地——那口被封百年的古井,此刻正泛着幽幽蓝光。

    井沿上,静静放着一双绣鞋——陆昭失踪那日穿的。

    沈墨将两枚鎏金戒投入井中,水面突然映出北斗七星。南星趴在井沿,惊呼:"师尊!井底有光——"

    ——那是一盏沉寂多年的琉璃灯,正随着戒指的下沉,一寸寸亮起来。

    北海极渊的夜空,星河倒悬。

    沈墨踏着惊蛰剑立于漩涡中心,衣袍猎猎,剑锋映着漫天星辰,寒光如练。三日前从古井带回的琉璃灯此刻悬浮在他掌心,灯芯处的金纹小鱼忽然游动,化作一道流光,钻入他心口的胎记。

    刹那间,金纹蔓延,在他肌肤上烙下一幅完整的北斗星图。

    "师尊,星象变了!"

    南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年手中的星盘疯狂震颤,原本属于紫微帝星的位置,此刻竟悬着一盏琉璃灯的虚影,而本该黯淡的摇光星——陆昭的本命星——却亮如旭日,刺得人睁不开眼。

    极渊的海水突然静止,漩涡中心升起一座白玉祭坛。坛上七盏青铜古灯按北斗方位排列,灯油竟是凝固的星河,泛着幽蓝微光。

    沈墨割破掌心,金血滴入天枢位的灯盏——

    "嗤!"

    血珠坠入灯油的刹那,往生崖方向骤然飞来一道流光,正是那株百年桃树的精魄,如箭般贯穿长空,落入第七盏灯中。灯焰"轰"地燃起,火光中浮现陆昭的虚影。

    "以星为灯,以魂为引……"

    她的声音响彻海天之间,南星怀中的《千金方》残页突然飞出,在第七盏灯前无风自燃,金焰冲天。

    青铜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极渊海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玄微子的残魂自深渊扑出,黑雾凝成的面目狰狞扭曲:"逆徒!你可知唤醒星魂的代价——"

    话音未落,沈墨已反手将惊蛰剑刺入自己心口。

    "师尊!"南星骇然。

    金血喷溅在祭坛上,竟凝成陆昭完整的魂魄。她抬手握住惊蛰剑,剑锋染血,却映出她唇角微扬的弧度:"傻子,谁让你用命点灯的?"

    药王谷的夜空多了一颗明星。

    南星看着沈墨将桃树种在往生崖顶,树梢挂着的琉璃灯与星辰共鸣。夜风拂过,灯下红绸飘向北海,墨迹未干:

    "从此星辰是你,灯火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