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雅云究竟是不是被那传说中的“驴头太子”所杀呢?当然不是。这一切血腥而凄凉的结局,背后编织的尽是罗多谋阴险狡诈的奸计。
那日午后,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厢房内洒下斑驳的光影。罗多谋轻轻推开房门时,正看见陆雅云独自坐在镜前,一头青丝如瀑般垂落,却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陆姑娘。”罗多谋拱手作揖,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窗棂上停驻的雀鸟。
陆雅云闻声转头,见到来人时,指尖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玉梳。她认得这张脸——李府最得力的谋士,正是他为李家父子出谋划策谋害王卓群。
“罗某首先声明一点,”不等她开口,罗多谋抢先道,目光却落在梳妆台上那支金镶玉凤簪上——那是李家送来的聘礼之一,“此番前来,并非劝你成亲。”
陆雅云微微一怔,眼底闪过诧异。她原以为这又是李家派来当说客的。
“而是来为你指条明路,”罗多谋向前踱了两步,衣袂带起细微的风声,“来救你的。”
“救我?”陆雅云唇边泛起一丝苦笑,将凤簪往旁边推了推,“罗先生莫要说笑。谁不知您是李家主最倚重的幕僚?”
罗多谋却不接话,反而突然问道:“姑娘可知道城南那家‘锦绣坊’?”见陆雅云面露疑惑,他自顾自说了下去:“三个月前,李少卓看中了绣坊老板的女儿,不出十日,那姑娘就投了井。”
陆雅云的手指猛地一颤,梳子“啪”地落在妆台上。
“姑娘或许也不知道,去年抓进李家的那个丫鬟,如今已经疯了。”罗多谋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个字却像锤子般砸在陆雅云心上,“李少卓比他爹还要坏八糟,这些事,外人自然是不知晓的。”
窗外忽然掠过一阵风,吹得窗纸哗哗作响。陆雅云抬起头,第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中年男子——他穿着李府惯用的深蓝色长衫,眼神却不像那些趋炎附势之徒,反而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沉痛。
“罗先生为何要与我说这些?”她声音微颤,指尖冰凉。
罗多谋没有立即回答。他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轻轻展开,里面竟是一朵干枯的茉莉花:“故人之女,不得不护。”
陆雅云怔怔地看着那朵茉莉,忽然记起母亲生前最爱的就是茉莉花香。她还待细问,罗多谋却已将花朵收回袖中。
罗多谋对陆雅云继续说道,声音低沉而恳切:“罗某与你母亲亦是故交,不愿见你被逼成亲,毁了一生幸福。我这儿有一颗特制药丸,服下之后便可进入假死状态,气息全无,身体冰冷,与死人无异。待十二个时辰后,药性自解,人便可苏醒复活。姑娘若是信得过罗某,便在成亲之夜服下此药。我会暗中安排,将你‘尸身’运出,之后再设法将你救醒,送你离开这是非之地。姑娘,你看如何?”
陆雅云垂首沉吟,心中百转千回。烛光在她苍白的脸上跳动,映出一丝决绝。她心道:眼下处境,已无路可逃。即便这是毒药,也不过一死,正好解脱,或许还能在九泉之下与逸侠相见。若真能假死脱身,反倒是条生路。于是她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光,轻声道:“罗先生,我信你。”随后便依罗多谋所嘱,假装逐渐恢复神智,却又记忆全失,对过往一片茫然,并一口答应了与驴头太子的婚事。
李天然被完全蒙在鼓里,眼见陆雅云态度转变,只道是罗多谋的“迷药”果真奏效,心中对罗多谋更是感激信任,却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踏入精心设计的陷阱。
成亲当夜,红烛高照,锣鼓喧天,然而洞房之内却是一片死寂。陆雅云身着大红嫁衣,端坐床前,听着远处渐渐歇下的喧闹,心知时辰已到。她取出那枚乌黑的药丸,没有丝毫犹豫,和水服下。不过片刻,她便觉天旋地转,浑身力气迅速抽离,眼前一黑,向后倒去,气息断绝,脉搏全无,竟真的如同香消玉殒。
守候在外的罗多谋算准时机,悄然潜入。他确认陆雅云已陷入假死状态后,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他命其操控于手的精灵——那只身形矫健、无所不能的异类——手持一柄薄如柳叶、泛着幽蓝寒光的飞刀,精准地在陆雅云左肩琵琶骨上留下了一道极细极深、边缘泛着诡异黑气的伤口,完美伪造了黑煞飞刀的独门痕迹。这飞刀,正是李天然的独门绝技,江湖人尽皆知。
这一切皆是罗多谋的毒计。他深知驴头太子性情暴戾多疑,而李天然又素来仗义执言。一旦发现新娘暴毙,且身中黑煞飞刀,驴头太子必会勃然大怒,认定是李天然不满婚事而暗中下手。此计能借此挑起李天然与驴头太子的生死恶斗,削弱双方,他好从中渔利。
可惜,李天然对此阴谋一无所知,直至大祸临头,仍对这位“仗义相助”的故交深信不疑,浑然不觉自己已成了他人手中的一把刀。
李天然回到房中,烛火摇曳,将他孤长的身影投在冷墙上。他闭上眼,昨夜之事便如潮水般汹涌再现——陆雅云倒下的身影、那双让人望之无比垂怜的眼眸、还有驴头太子在宴会上那张漠然的脸。
“他不该杀陆雅云的……”李天然攥紧拳头,骨节发出咯咯轻响,声音低哑如受伤的困兽。陆雅云乃是他李家的儿媳,未来李家的持家人,况且他们全家待驴头太子如祖如宾,敬他信他,他却转眼便下此毒手。“李顺啊李顺!”他几乎咬碎银牙,心底一片寒凉,“你既不仁,就休怪我不义!这口气……我李天然岂能咽下!”
可愤怒之后,紧随而来的是冰冷的清醒。驴头太子武功深不可测,内力修为远非他所能及,自己麾下虽有众多高手随行。硬拼却无疑是以卵击石。李天然在房中踱步,烛芯噼啪一声爆响,惊得他心神一颤。他反复思量,却如困兽入笼,四面无路。
忽然,他脚步一停——罗多谋!
是了,怎么忘了他?那位被江湖人称为“活诸葛”的罗多谋,机变百出,算无遗策。以往多少险局危情,皆是由他一番谋划而扭转乾坤。或许他……真有应对之策?
夜已深沉,李天然却毫无睡意。他当即唤来心腹,低声吩咐:“速请罗先生来见我。”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罗多谋便到了。他衣着整齐,眼神清明,仿佛早已料到有此一请,甚至唇边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了然。他才踏入房门,李天然便蓦然转身,不加寒暄,直接开口:
“罗先生,我要杀驴头太子——请教我,该怎么做?”
烛光之下,李天然双眼赤红,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尽是决绝。
罗多谋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一副凝重神色。他捋着花白的长须,眼角余光瞥见李天然急切的神情,不由得在心底冷笑:李天然啊李天然,你这只老狐狸平日里精于算计,今日却也要落入我的圈套。驴头太子与你,正好鹬蚌相争,待两败俱伤之时,便是我得利之日。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向前倾身道:“家主明鉴。那驴头太子内力深厚,武功路数诡异非常,硬碰硬绝非上策。”说着,他目光扫过四周,确保无人偷听,方才继续道:“但我记得李家丹药库中,藏有十颗‘化气散’。此药无色无味,服下后三个时辰内,真气尽散,与常人无异。”
李天然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抚掌笑道:“妙啊!我怎么忘了此物!”他兴奋地在厅中踱步,锦袍拂过地面,发出窸窣声响。“明日正好是驴头太子来府饮宴之日,若是将药粉掺入他最爱喝的百花酿中……”
罗多谋躬身道:“家主英明。不过此事须做得天衣无缝,驴头太子可是极为谨慎之人。”他凑近几步,声音几不可闻:“不妨将药粉先溶于水,再以银针蘸取,刺入宴席上的瓜果之中。银针留下的细孔极易被忽略,而果香更能掩盖药味。”
李天然大喜,当即拍板:“此事就交由你去办。记住,要万无一失!”他转身望向窗外,目光阴冷:“待那驴头太子成了废人,我看他还如何嚣张!”
罗多谋连声应诺,退出厅堂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哪里是要帮李天然,分明早已暗中背叛了他。今夜他不仅要给驴头太子送去解药,更要将这李家的布置全盘告知。
月光下,罗多谋的身影渐行渐远,而厅中的李天然还在做着明日除去心头大患的美梦,浑然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走入别人设下的局中。
罗多谋离了李天然那喧闹的院落,耳边还残留着喜宴的笙箫声,心里却揣着一件沉重的事。他穿过张灯结彩的长廊,避开那些喝得面红耳赤、高声谈笑的宾客,径直朝着城外走去。
今日是李府少爷李少卓的大喜之日,洛阳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李家大院里觥筹交错,人声鼎沸,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酒肉和喜庆的香气。可在这满堂宾客之中,唯独缺了那位身份特殊的人物——驴头太子李顺。
驴头太子此时正独自一人,坐在城外那座破旧荒凉的城隍庙里。庙宇年久失修,蛛网密布,腐朽的木柱散发着一股潮湿的气味。他佝偻着背,靠在一张积满灰尘的供桌旁,手里拎着一个粗糙的酒葫芦。偶尔仰头灌下一口辛辣的烧刀子,那双与常人迥异的、略显凸出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空洞。
他天生一副异相,面部骨骼嶙峋,口鼻前突,自出生起便被视作不祥之人。世人的指指点点、孩童的惊恐哭喊、暗地里的窃窃私语,早已将他磨成了一块孤寂的顽石。他厌恶一切热闹场合,越是欢声笑语,越反衬出他内心深处的荒凉。因此,即便是在亲侄子的婚宴上,他也只露了个面,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座让他窒息的繁华牢笼。
李天然和李少卓父子,深知他的性情。他们不是没有派人去请,但看到他那紧闭的房门和门外侍从无奈的脸色,便也明白了。他们不敢,也不愿去勉强这位高高在上的异人。对他,李家总是怀着一份复杂的敬畏和纵容,由着他去了。只要他顺心,便好。
也因此,当李府之内突发惊天巨变,新娘陆雅云香消玉殒,半个内宅陷入一片混乱与恐慌之时,这座荒庙依旧死寂。驴头太子对高墙之内发生的惨剧一无所知。他只是在渐沉的暮色里,一口接一口地饮着闷酒,与冰冷沉默的神像为伴,完全隔绝了身后那座城市里的悲欢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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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外秋风掠过枯枝,发出呜呜的声响,竟比庙内的死寂更添几分生气。
驴头太子正独坐于偏殿深处的紫檀案前,自斟自饮。琉璃盏中的琥珀酒液映着他那双异于常人的长眸,殿内只余酒液倾注的潺潺声和烛火噼啪的轻响。重重纱帷在夜风中起伏,如同鬼魅幽影,将他孤绝的身形衬得愈发诡异。
正当他举盏欲饮时,殿外忽然响起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珠帘轻响处,一道瘦长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殿内,竟是本应在李家宴席上的罗多谋。
罗多谋趋步上前,玄色衣袍下摆拂过冰凉的石砖。他在案前三步处停住,躬身施礼时,腰间玉带叩出声清响:“罗某参见太子殿下。”声音低沉如古井无波,却惊破了满室寂寥。
驴头太子缓缓放下酒盏,长眸微眯。烛光在他隆起的额头上投下跳跃的阴影,那对异于常人的耳朵轻轻颤动了一下。“罗多谋,”他嗓音带着酒后的沙哑,“你不在李家赴宴,到我此处为何?”
罗多谋直起身子,目光却仍恭敬地垂视着太子的衣襟:“回禀太子,罗某是为了报信而来。”他向前踏近半步,压低了声音,“李家宴上,李天然与众人密议,欲借明日太子赴宴之机,以秘药破殿下真气。”
他说话时,眼角细微的皱纹里藏着精光,恰到好处地略去了陆雅云消香玉殒的细节,只将李天然的谋划娓娓道来。每说一句,便见驴头太子指节渐渐发白,那对长耳不易察觉地绷直,杯中酒面漾起细微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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