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灯在头顶嗡嗡作响,老旧的日光灯管时不时闪一下,像是随时会罢工。我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手边那摞文件已经翻过第三遍了,可关键的那份调令还是没影。窗外夜色浓得像墨汁,远处城市灯火零星,办公楼里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这破地方连空调都不给力,冷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我脚底发凉。
“真他妈邪门。”我低声骂了一句,把最后一份文件甩到桌上,“跨部门协作?战锤项目重启?谁批的?老子怎么不知道?”
桌角那台老式打印机突然“嘀”了一声,吓了我一跳。我猛地抬头,屏幕亮起,绿光幽幽地映在脸上。打印队列里跳出一条新任务??没有发送人,没有备注,只有一串编号:wH-7X9Z-Ω。
我盯着那串字符看了三秒,忽然觉得后颈发麻。
这不是公司内部格式。
手指不受控地按下了打印键。纸张缓缓吐出,墨迹未干,上面印着的不是文字,而是一幅图:齿轮咬合的机械心脏,外围环绕着七道锁链,正中央刻着一句话??
【当第七道锁断裂时,持印者将听见铁砧的呼唤】
“……什么玩意儿?”我捏着纸的手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手机震了一下。是林晚发来的消息。
【你还没走?】
我回:【没,卡在档案室了。刚打出来一份奇怪的东西,编号wH开头,你见过吗?】
她秒回:【wH是战锤代号!别碰那个文件!立刻关掉打印机,拔电源!】
我愣住,抬头看向打印机,却发现它还在运转,第二张纸正在缓缓送出??这次是名单。
陈默
林晚
周叙白
沈知遥
陆燃
苏砚
赵妄
七个人名,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了一串日期,最早的是三年前,最晚的……是我今天入职的时间。
【他们把你写进去了?】林晚的消息紧跟着弹出,【完了,系统激活了。】
【啥系统?你在说什么?】
【来不及解释了,听我说??你现在马上离开档案室,不要回头,不要碰任何带‘战锤’字样的东西。回家,锁门,烧掉所有和工作相关的纸质文件。如果路上听到钟声,立刻捂住耳朵,闭眼数到三十。】
我盯着屏幕,心跳如鼓。
“演我呢?”我自言自语,却还是站起身,抓起包准备走。
可就在手碰到门把手的一瞬,整栋楼的灯“啪”地全灭了。
黑暗中,只有打印机还在运作,红光一闪一闪,像在呼吸。
我猛地回头,看见那台破机器居然开始自动扫描??它正对着墙上那幅二十年前的厂区平面图,一道激光扫过,图纸上的某个房间突然亮起红点:B3-107。
那是地下三层,早就被封了的旧实验室。
手机又震。
【别去B3。】林晚说,【那里死过人。】
我深吸一口气,反手推开了门。
楼梯间漆黑一片,应急灯没亮,我只能靠手机照明。一步、两步……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荡,仿佛不止我一个人在走。走到二楼拐角时,我忽然听见下面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拖一把斧头。
我屏住呼吸,贴墙蹲下。
声音停了。
几秒后,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楼下飘上来:“小陈……是你吗?”
我浑身一僵。
是老张。我们部门的前任主管,半年前退休,上个月听说突发心梗走了。
“老张?”我试探着喊,“你……你怎么在这?”
“下来啊……”他声音忽远忽近,“文件还没归档完呢……你不能走……战锤要启动了……我们都得回去……”
我猛地转身想跑,却发现来路已经被一堵凭空出现的铁门挡住。手机信号没了,地图APP疯狂转圈,指南针指针疯了一样乱晃。
这时,口袋里的那张打印纸突然发烫。
我掏出来一看,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个开始变红,先是老张,然后是另一个早已离职的同事,最后??我的名字也染上了血色。
“操!”我低吼一声,撞向铁门。
门没开,但撞击的震动让天花板一块石膏板掉了下来,露出后面的线路管道。我眯眼一看,差点叫出声??那些线缆根本不是电线,而是一根根缠绕的铜管,里面流动着暗红色的液体,像血液。
战锤不是项目。
它是活的。
我靠着墙滑坐在地,脑子飞速运转。林晚知道些什么?为什么她反应这么快?还有这份名单……七个人,七个日期,像是某种倒计时。
我掏出笔,在打印纸背面画下刚才看到的机械心脏图案,试着拆解结构。这是多年码代码养成的习惯??遇到看不懂的东西,先拆解逻辑。
画到第三遍时,我发现了一个细节:七道锁链分别连接着七个名字的位置,而每道锁断裂的时间,正好对应名单上的日期。
今天,是第六道锁断裂的日子。
也就是说,明天,第七人??我,正式入局。
“所以……我不是被选中的。”我喃喃道,“我是最后一个补位的?”
头顶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楼上砸地板。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节奏越来越快,最后变成持续的敲击??
铛、铛、铛。
像铁匠在打铁。
战锤的呼唤。
我捂住耳朵,可声音直接钻进脑子里,带着灼烧感。眼前浮现画面:一间巨大的地下熔炉,七个人站在环形阵上,每人手中握着一块烙印金属。中央的铁砧上,一颗机械心脏正在成型。
而我站在第七个位置,手里那块金属上,刻着我的名字。
“不……”我挣扎着爬起来,用头狠狠撞墙,试图打断幻觉。
疼,但清醒了。
我摸出手机,打开相册,翻到一张合影??去年团建拍的,七个人站在烧烤摊前笑得肆意。那时还不知道,这张照片里的人,会被命运钉在同一个祭坛上。
我给林晚发语音:“我现在信了。告诉我真相,否则我明天就辞职。”
她过了很久才回,声音很轻,像是怕被人听见:“好,我说。但你要答应我,听完之后,不能逃。逃不掉的。”
“你说。”
“三年前,战锤计划第一次启动,我们七个人都被选中,作为‘载体’参与神经链接实验。实验失败,六个人失忆,你因为迟到没赶上当天的接入流程,成了唯一干净的个体。公司抹掉了记录,把我们调散到不同部门,以为这样就能封存项目。”
我喉咙发紧:“所以你们……都曾经是战锤的一部分?”
“对。我们的记忆被切片储存在系统里,每次有人接近真相,系统就会试图唤醒我们。老张不是死了,他是被拉回去‘重启’了。今晚你看到的,是战锤在召唤最后一个拼图??你。”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从未接入,你的大脑是唯一的空白容器。第七道锁断了,你就会成为主控核心,承载全部记忆与权限。如果你拒绝,系统会强行接管,像对老张那样。”
我沉默了很久,问:“如果我接受呢?”
“你会看到一切:那些被掩盖的死亡,被篡改的数据,还有……战锤真正的目的。它不是武器,也不是AI,它是一个文明的遗骸??来自一百年前一次失败的升维实验。我们现在的世界,可能是它的培养皿。”
我笑了,笑得有点疯:“所以咱们不是程序员,是养料?”
“对。但我们也可以反抗。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烧了这个系统,哪怕同归于尽。”
我抬头看向楼梯尽头,那扇铁门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镜子,镜子里的我没有脸,只有一团旋转的齿轮。
“林晚,”我轻声说,“帮我个忙。”
“你说。”
“明早八点,带着其他人来B3-107。记住,别穿公司制服,带上你能找到的所有物理存储设备??硬盘、U盘、老式磁带都行。我们要做一次彻底的离线备份。”
“你打算硬拆?”
“不,”我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灰,“我要让它自己崩溃。战锤需要七个人完成闭环,但如果第八个变量介入呢?比如??一段不属于任何人的记忆。”
“你有这种东西?”
“有。我奶奶的日记。她曾在这家公司的前身当过档案员,九十年代末失踪了七年,回来后什么都不记得,只留下一本写满密码的本子。我一直以为是老年痴呆的胡言乱语,现在想来……她可能也曾是战锤的一部分。”
林晚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你有前代载体的记忆碎片?”
“没错。我要把那段数据导入系统,在它完成闭环的瞬间注入异种信息。就像往精密钟表里撒沙子。”
“风险很大,可能会让你也失忆,甚至脑损伤。”
“我知道。”我笑了笑,“但总比当个螺丝钉强。再说了……我痔疮都发成这样了,还怕这点风险?”
她顿了顿,忽然笑了:“行,够疯。我喜欢。”
挂了电话,我走向B3的电梯。按钮已经锈蚀,但我按下时,它居然亮了,显示“-3”。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我听见整个大楼的管道开始轰鸣,仿佛千万台机器同时苏醒。
下降过程中,灯光忽明忽暗,数字从-1跳到-2再到-3,可时间长得不像正常运行。我看了眼手表??五分钟过去了,还在往下。
这楼根本没有负四层。
“欢迎回来,第七号载体。”一个机械女声响起,“身份确认:陈默。接入许可:Ω级。是否启动最终同步?”
我没说话,只是把奶奶的日记本从包里拿出来,放在手心。
封面是褪色的蓝布,边角磨出了毛边。翻开第一页,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映入眼帘:
【他们说我是疯子,可我记得铁砧的声音。每当第七次钟响,我就得回去。这一次,我要把火种藏进孩子的梦里。】
我眼眶忽然发热。
原来她一直在等我。
“启动吧。”我说。
电梯猛地一顿,门缓缓打开。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地下空间,穹顶高得看不见顶,无数齿轮在虚空中旋转,发出低沉的嗡鸣。中央是一座通体漆黑的铁砧,周围七座石台呈环形排列,台上放着七具金属棺材。
我的那具,是空的。
而铁砧之上,机械心脏静静悬浮,七道锁链垂落,最后一道正对着我,末端闪烁着等待连接的光点。
我一步步走向石台,每走一步,脑海中就涌入更多画面:周叙白在深夜独自调试代码,沈知遥翻阅古籍寻找符号起源,陆燃在健身房一遍遍挥拳仿佛对抗无形之敌,苏砚在天台画星图,赵妄在酒吧醉生梦死……他们都在无意识地重复着某种仪式。
战锤从未停止运转。
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让我们在清醒中做梦。
我站定,举起日记本,对着铁砧朗声道:“以陈氏血脉,以遗忘之名,我拒绝继承。”
话音落下,机械心脏剧烈震颤,锁链崩断一声巨响。
第一道锁,碎了。
紧接着是第二、第三……五道锁接连断裂,能量在空中炸开,化作金色火花四溅。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撕裂??是被封印的记忆正在复苏。
第六道锁断时,我看到了真相。
那场所谓的实验事故,其实是集体叛逃。我们六人联手切断了神经链接,将核心意识打散藏进现实世界的缝隙中,而战锤为了自保,不得不进入休眠,等待第七人补全。
可它等的不是一个觉醒者。
它等的是一个奴隶。
而现在,我来了,却带来了它最怕的东西??不确定性。
第七道锁摇摇欲坠,光点疯狂闪烁。
“最后一次询问,”机械女声变得扭曲,“是否接受同步?”
我笑了,把日记本塞进胸口:“我选择……改写协议。”
我猛地扑向铁砧,一拳砸下。
不是接入,是破坏。
拳头与金属碰撞的瞬间,整个空间开始坍缩。齿轮逆向旋转,光芒倒流,我听见七声惨叫??不是痛苦,而是解脱。
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我看见奶奶站在火光中,朝我挥手。
“好孩子,”她说,“火种传到了。”
醒来时,我在医院病床上。
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手机显示上午十点,有七条未读消息。
林晚:【你昏迷了十二小时,医生说你脑电波异常,但身体没事。】
周叙白:【B3昨晚电力过载,整栋楼跳闸。监控没拍到你,但电梯里发现了这个。】附了一张照片??是我的日记本,烧得只剩一角,上面残留着半个齿轮图案。
沈知遥:【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在打一场没有终点的战争。醒来发现书架上多了一本不认识的书,标题是《战锤编年史》。】
陆燃:【今早跑步时,听见背后有人喊我名字。回头没人。但地上有一枚铜制齿轮,刻着‘6’。】
苏砚:【星图变了。北斗第七星,亮度增加了三倍。】
赵妄:【酒吧老板说我昨夜喝多了,抱着马桶喊‘老子不当螺丝钉’。我不记得,但钱包里多了张字条:‘下次喝酒,我请。’署名是你。】
最后一条是群聊消息,所有人同时发了一句:
【我们记得了。】
我盯着屏幕,眼泪无声滑落。
战锤没死,它只是换了形态。
而我们,不再是它的零件。
我们是叛军。
是火种。
是下一章的执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