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的回音在山谷里荡了三圈，惊起的夜鸟扑棱棱撞在树枝上，落下簌簌的碎雪。艾时趴在土坡后，能感觉到子弹嵌进树干的震动，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衣——黑帽帮竟然带了猎枪，这玩意儿在黄河滩上可不多见，显然是有备而来。

    “往暗道跑！”王勇拽起阿冰，自己殿后，工兵铲横在胸前，“艾时，带张老二跟紧！”

    所谓的暗道，是山壁上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裂缝，被藤蔓遮掩着，阿冰在前头用折叠铲劈开挡路的荆棘，动作虽快，胳膊上的伤口却被牵扯得渗出鲜血，滴在枯黄的草叶上，像一串猩红的珠子。

    “砰！”又是一枪，子弹打在裂缝上方的岩石上，碎石溅了艾时一脸。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张老二，这家伙不知是吓傻了还是药效没过，眼神直勾勾的，嘴里只念叨着“烟……烟……”

    “闭嘴！”艾时照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再废话把你扔出去喂狼！”

    张老二果然消停了，只是身体抖得更厉害。艾时拖着他往裂缝深处钻，里面越来越黑，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脚下的碎石路渐渐变成了泥土，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踩在腐叶堆上。

    身后的枪声停了，换成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老大，这裂缝太窄，进不去！”“绕去另一头堵他们！这暗道通后山的暗渠，跑不远！”

    艾时心里一沉——黑帽帮竟然知道暗道的走向。他加快脚步，赶上前面的王勇和阿冰，“暗渠是什么地方？”

    “是以前烧砖取土挖的渠，通着黄河支流，”阿冰喘着气说，声音因失血有些发虚，“我爷爷说过，渠里有不少废弃的砖窑，能躲人……”

    话没说完，前方突然出现一道岔路，左边是继续往山里延伸的窄缝，右边则是个黑黢黢的洞口，隐约能听见流水声。

    “走右边！”王勇当机立断，“暗渠在这边，水流能掩盖踪迹。”

    洞口比裂缝宽些，弯腰进去后，脚下立刻踩到了冰凉的水，没过脚踝，带着股铁锈味。艾时用矿灯照了照，发现这是条人工开凿的渠道，两侧是夯实的黄土墙，顶部用木板和青砖搭着，有些地方已经塌陷，露出头顶的夜空。

    “往深处走，”王勇的声音在渠里显得格外空旷，“越深越安全。”

    四个人蹚着水往渠内走，矿灯光柱在黑暗里晃动，照见渠底散落的碎砖和生锈的铁钎，偶尔还有几只受惊的老鼠“嗖”地窜进墙缝。张老二不知何时清醒了些，自己能走了，只是依旧低着头，不敢看周围。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前方的渠水突然变深，没过了膝盖，水流也急了些，带着股寒气往骨头里钻。艾时停下脚步，矿灯照向渠壁——这里的砖缝里长着层厚厚的青苔，上面有新鲜的划痕，像是不久前有人经过。

    “有人在咱们前头。”他指着划痕，“看这痕迹，是往渠的尽头去了。”

    阿冰突然“嘶”了一声，指着前方黑暗处：“你们看，那是什么？”

    光柱扫过去，只见渠水中央漂着个黑色的东西，随着水流轻轻晃动。王勇走过去捞起来一看，是顶宽檐黑帽——正是黑帽帮戴的那种。

    “他们也进了暗渠？”张老二的声音发颤。

    “不像，”艾时接过帽子，摸了摸里面的内衬，干燥得很，“这帽子没沾水，是从上面扔下来的。”他抬头看向渠顶的塌陷处，“有人在暗渠上面跟着咱们。”

    话音刚落，头顶突然传来木板断裂的声响，紧接着，一道黑影“扑通”一声掉进渠里，溅起的水花打了艾时一脸。

    “是黑帽帮的！”王勇举起工兵铲就冲了过去，那黑影刚从水里站起来，还没站稳，就被一铲拍在脸上，闷哼一声倒在水里，手里的短刀“哐当”沉了底。

    艾时赶紧用矿灯照向头顶，塌陷处又露出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吓得他赶紧拽着张老二往渠深处躲。“快！前面有个砖窑！”

    渠尽头果然有座废弃的砖窑，窑门半掩着，里面黑得像泼了墨。四个人连滚带爬地钻进去，王勇反手用块大石头抵住门，刚喘了口气，就听见外面传来“砰砰”的撞门声，夹杂着黑帽帮的怒吼。

    “这窑有后门吗？”艾时用矿灯照向窑内，里面堆着些烧废的砖坯，中央是个黢黑的炉膛，散发着呛人的煤烟味。

    “没有后门，但有烟道！”阿冰指着炉膛上方的洞口，那里隐约有微光透进来，“能通到山顶！”

    烟道比暗道的裂缝还窄，只能匍匐着往上爬。王勇先爬上去探路，艾时紧随其后，矿灯的光柱照亮了烟灰覆盖的砖壁，上面有不少攀爬的抓痕，显然不是第一次有人从这儿走。

    爬到一半，艾时突然听见下方传来张老二的惊叫，紧接着是阿冰的怒骂。他回头一看，只见张老二不知怎么卡住了，半个身子悬在半空，而窑门已经被撞开，黑帽帮的人举着刀冲了进来。

    “拽他上来！”艾时伸手去拉，可张老二吓得浑身僵硬，怎么也拽不动。阿冰急得用折叠铲去撬卡住他的砖坯，火星溅在张老二的裤腿上，他却像没感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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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又是一枪，子弹擦着张老二的头皮飞过，打在烟道的砖壁上，碎砖如雨般落下。

    “松手！”王勇从上面探下头，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块石头，“我砸他们！”

    石头呼啸着砸下去，正好打在为首黑帽人的脸上，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趁着这空档，艾时和阿冰合力一拽，终于把张老二拉了上来，四个人连滚带爬地往烟道顶端钻。

    爬出烟道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山顶的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艾时低头看向山脚，黑帽帮的人正从窑里出来，抬头往山顶望，为首的那个捂着流血的脸，眼神狠戾得像头受伤的狼。

    “往东边跑！”王勇指着远处的密林，“老孙和刘胖子应该在那边接应！”

    四个人在晨光里往密林跑，身后传来黑帽帮的怒骂声，却没再听见枪声——大概是怕惊动了附近的村民。艾时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伙人正往山顶追来，像一群黑压压的蝗虫，在枯黄的草坡上格外扎眼。

    跑进密林的瞬间，艾时突然想起刘胖子留在砖窑的工兵铲，上面还沾着黑帽帮的血。他心里一紧——刘胖子现在怎么样了？是被抓了，还是……

    “别回头！”王勇拽了他一把，“刘胖子是老江湖，不会有事的！”

    密林里的树很密，阳光只能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艾时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跑，矿灯在怀里硌得肋骨生疼，却紧紧攥着没松手——这是从张守约墓里带出来的唯一东西，也是刘胖子他们帮忙的念想。

    跑着跑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咳嗽声，艾时心里一喜，加快脚步冲过去——

    只见刘胖子靠在一棵老槐树下，胳膊上的伤口用布条草草缠着，血还在往外渗，看见他们，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沾着血的牙：“可算……等着你们了……”

    话音未落，他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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