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五家人千恩万谢的哭嚎、村民们劫后余生的唏嘘赞叹,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模糊不清地涌过来。
连蔓儿站在原地,手脚冰凉,目光还死死钉在沈诺消失的院门拐角。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和烧酒的辛辣,混杂在一起,呛得她胃里一阵翻搅。
精湛到可怕的医术,面对可怖伤口时那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下达指令时不容置疑的权威……
这绝不是她那个世界里,游戏资料片上寥寥几笔带过的“背景深厚”、“手段狠厉”能概括的。这是一种浸透了某种特定环境的、刻进骨子里的熟练和漠然。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展现非凡技能‘医术’,魅力值+50!宿主心动了吗?救死扶伤的男人最帅了!(? ω ?)】
连蔓儿胃里的翻搅直接变成了恶心。心动?她只觉得胆寒。
她失魂落魄地转身,想躲回屋里消化这巨大的冲击,却被她娘张氏一把拉住。
“蔓儿!傻愣着干啥!”张氏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激动和后怕,声音发颤,“快!去地窖里捡几个最好的南瓜,再舀上半袋新磨的玉米面!咱得去谢谢沈公子!天爷啊,要不是沈公子,王老五今天可就……”她说着,双手合十朝天上拜了拜。
连蔓儿头皮一炸,下意识就想拒绝:“娘,我……”
“你什么你!”张氏不由分说,把个空布袋塞进她手里,语气不容置疑,“沈公子是咱家的大恩人!要不是他当初在河堤上拉你一把,你这丫头片子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赶紧的!别磨蹭!”
说完,风风火火地就去张罗别的谢礼了。
连蔓儿握着那粗糙的布袋,站在原地,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躲不过了。
她磨磨蹭蹭地收拾好张氏吩咐的东西,脚步沉重地往村尾沈诺赁住的那间独门小院走。每靠近一步,心里的鼓就敲得更响一分。
那院子离村子其他人家有段距离,显得格外清静,甚至有些孤寂。
院门虚掩着。连蔓儿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轻轻推开。
小院收拾得异常干净整洁,完全不像一个独居男子的住处。墙角种着几竿翠竹,一张石桌,两个石凳,再无他物。
而沈诺,就坐在石桌旁。
他背对着院门,微微低着头。青衫的袖口挽到了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他面前放着一个铜盆,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软布,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匕首。
阳光下,那匕首刃口闪烁着森然寒光,与他方才用来救人的那柄别无二致。
水珠顺着冰冷的刃身滚落,他擦拭的动作专注而仔细,指尖掠过锋利的刃尖,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熟稔。
连蔓儿的呼吸猛地一窒,脚步僵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忽然想起方才混乱中无人留意的一个细节——沈诺用来清理伤口、割开裤腿的那柄匕首,是从他袖中滑出的。一个读书人,为何会随身藏着如此利刃?
沈诺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到来,依旧专注着手上的动作。直到将匕首每一寸都擦拭得寒光凛冽,他才手腕一翻,那匕首便灵巧地隐入袖中,不见踪影。
他这才缓缓转过身。
目光落在抱着布袋、僵立在门口的连蔓儿身上,他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就知道她来了。
“连姑娘?”他开口,声音温淡,听不出情绪,“有事?”
连蔓儿一个激灵,慌忙举起手里的东西,舌头打结:“我、我娘……让我来谢谢沈公子……刚才,刚才救了王老五叔……还有,还有之前河堤……”
她语无伦次,把手里的布袋和南瓜往前递,眼睛却不敢看他,下意识地往他刚刚藏起匕首的袖口瞟。
沈诺没接东西,视线在她局促不安的脸上扫过,又落在那几个圆滚滚的南瓜上,忽然极淡地笑了一下:“举手之劳,连大娘太客气了。”
他站起身,朝她走来。
连蔓儿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沈诺的脚步顿住,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目光似乎沉了沉。
院子里有片刻的寂静,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连姑娘似乎,”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分,带着一种缓慢的、刻意的探究,“很怕见血?”
连蔓儿猛地抬头,正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笑意,只有一种冰冷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审视。
他看出来了。他看出她刚才的恐惧和不适,不止是因为王老五的伤,更是因为他。
【系统警报:目标人物发出危险提问!检测到宿主心率失常!推荐应答方案:‘人家是女孩子嘛,自然怕这些血啊肉的,沈公子好厉害,一点都不怕呢!’ 附加崇拜眼神!】
连蔓儿被这提示恶心得差点当场吐出来。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疼痛让她勉强维持住一丝镇定。
她不能承认,也不能再用那种拙劣的借口搪塞。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细弱却清晰:“……是有点怕。血糊糊的,看着就疼。”她顿了顿,像是鼓起勇气,飞快地抬眼看了他一下,又迅速垂下,“沈公子……您懂的真多,连医术都会……真厉害。”
她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像是单纯的敬佩和一点点后怕,将那份深层的恐惧死死压在心底。
沈诺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那目光像是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得连蔓儿几乎要喘不过气,后背又开始渗出冷汗。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沈诺终于移开了视线,目光投向院角那几竿翠竹,语气变得有些缥缈,像是在对她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久病成医罢了。”他淡淡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早年家中……多有病患,看得多了,自然也就会了些皮毛。”
久病成医?家中多有病患?
连蔓儿的心猛地一跳。这是……在向她解释?
可这解释,配上他方才擦拭匕首那冷冽专注的神情,配上他袖中藏刃的习惯,非但没能让她安心,反而更像是在平静湖面下投下一块巨石,激起更深、更恐怖的疑窦。
什么样的“家”,会需要子弟精通这种近乎战场急救的狠准医术?会让他养成随身带刀、面对血腥眼都不眨的习惯?
她不敢深想。
沈诺却已转回话题,目光重新落在她带来的东西上,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和疏离:“东西我收下了,代我多谢连大娘好意。”
他上前一步,从她手里接过那袋玉米面和南瓜。指尖不可避免地短暂相触。
他的手指微凉,带着一点刚刚沾过清水的湿润。
连蔓儿却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心跳如鼓。
沈诺像是没察觉她的失态,拎着东西,对她微一颔首:“若无他事,姑娘请回吧。”
逐客令下得温和却不容拒绝。
连蔓儿如蒙大赦,几乎是落荒而逃,连礼节都忘了,转身就快步冲出小院,一直跑到能看见自家院门的地方,才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风一吹,她才惊觉自己里衣又被冷汗打湿了。
她回过头,望向村尾那座孤零零的小院,夕阳给它镀上一层暖金色的边,却丝毫驱不散那萦绕不去的、冰冷的谜团和危险气息。
沈诺最后那句“久病成医”,像鬼魅的低语,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她用力甩甩头,想把那声音甩出去。
不能再想了。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她现在只想回家,躲进被子里,假装今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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