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微光,像黑暗中挣扎的萤火,明明微弱得随时可能熄灭,却顽固地钉在连蔓儿几乎彻底冰封的视野里,带来一种近乎灼痛的错觉。
他超爱?
系统荒谬的提示音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连蔓儿却第一次没有立刻嗤之以鼻。她只是死死地盯着虚空,指甲无意识地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白痕。
恐惧依旧盘踞在心底最深处,毒蛇般伺机而动。但另一种更加汹涌、更加陌生的情绪,正试图破开冰层,野蛮生长——那是一种被反复捉弄、反复碾压后滋生出的,近乎偏执的探究欲和……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他就能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凭什么她的生死喜怒就要被他牢牢捏在掌心?凭什么他一边用最残忍的方式告诉她真相,一边又若有似无地抛出这点可怜的“回护”?
像是在喂养一只宠物,高兴时逗弄两下,施舍一点温情,不耐烦了便随时可以掐断它的脖子。
连蔓儿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堵得发慌。一种尖锐的、带着自毁倾向的冲动,猛地冲了上来。
她偏要看看!
看看这冰山之下,到底藏着怎样的深渊!看看他这看似游刃有余的掌控,到底有没有裂缝!
她不再满足于被动的观察和猜测。她需要更主动的试探,更需要……能真正握在手里的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连蔓儿将那点疯狂的念头死死压住,表面上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目、近乎麻木的安静模样。但暗地里,她却像一只重新竖起耳朵、绷紧神经的警惕幼兽,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风吹草动。
她注意到,沈诺待在屋里的时间似乎变长了,偶尔出门,回来的时间也更晚。他看书时,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指尖在书页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某种节奏。
她注意到,村里似乎多了几个面生的“货郎”或“走亲戚”的人,总是看似无意地在村尾附近转悠,眼神精明而警惕。
她甚至在某次打扫院子时,极其偶然地,在沈诺平日看书的石桌脚下,发现了一小片被碾进泥土里的、极其细微的黑色灰烬——不像柴火灰,倒像是……什么东西烧毁后留下的纸灰?
每一个细节,都像一块小小的拼图,让她心中的那张网愈发清晰,也愈发令人不安。
风暴正在酝酿。而她,就站在风暴眼的边缘。
这天夜里,连蔓儿又一次从混乱的梦境中惊醒。窗外月色惨白,万籁俱寂。
她心脏狂跳,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她鬼使神差地爬下炕,赤着脚,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溜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向外望去。
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一片惨白。
就在她以为是自己神经过敏,准备退回炕上时——
一道几乎融于夜色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翻过了院墙,落地时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连蔓儿的呼吸瞬间屏住,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
又来了!那个夜探的黑影!
这一次,那黑影没有像上次一样蹲伏窥探,而是目标明确地、极其迅速地朝着——沈诺的屋子潜行而去!
连蔓儿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发出任何声音,眼睛瞪得极大,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道黑影。
黑影在沈诺的屋门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然后,只见他手腕一翻,一道极细的金属冷光在月光下一闪——他竟在用某种工具悄无声息地拨动门闩!
他要进去!
连蔓儿的大脑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和那个疯狂的念头再次激烈交锋!
怎么办?喊人?不!来不及!而且很可能把自已也彻底暴露!
眼睁睁看着?如果沈诺出事……她不敢想那后果!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咯噔”一声极轻微的响动,门闩被拨开了。
黑影动作一顿,极其缓慢地、推开了一道门缝,侧身便要挤入!
就在此时!
异变陡生!
一道更快的、几乎看不清轨迹的青影,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猛地从门内黑暗处袭出!
速度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
只听一声极其短促沉闷的痛哼,以及肉体重重撞在土墙上的钝响!
那道试图潜入的黑影,竟被硬生生从门内踹飞了出来,如同断线的风筝,砸在院子的泥地上,挣扎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快!准!狠!
连蔓儿看得浑身冰冷,手脚发麻,连呼吸都忘了!
直到这时,她才看清,沈诺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门口。
月光勾勒出他清瘦却挺拔的身影,青衫微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月色下冷得像淬了寒冰的刀锋,锐利得令人不敢直视。
他看也没看地上那个不知死活的黑影,目光却倏地抬起,精准无比地、穿透黑暗,直直射向了连蔓儿藏身的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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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纸,连蔓儿却仿佛能感觉到那目光实质般的冰冷和重量,将她牢牢钉在原地,无所遁形!
他发现了!他早就知道她在看!
沈诺的目光在她窗户的方向停留了足足三息。
那三息,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连蔓儿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绝望地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然而,沈诺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极其自然地收回了目光,仿佛只是随意一扫。然后,他弯腰,单手拎起地上那个瘫软的黑影,如同拎着一袋无关紧要的垃圾,步履从容地走向院墙角落那片最深的阴影里。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很快,他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手上已经空无一物。
他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神情平静得仿佛刚才只是出门散了趟步。
然后,他转身,回了屋子,轻轻合上了门。
院子里,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月光依旧惨白地洒在地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若有似无地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尚未散尽的血腥气,提醒着连蔓儿方才那惊心动魄、兔起鹘落的一切,并非幻觉。
她还僵在窗边,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过了许久,她才像是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双腿一软,沿着墙壁滑坐下去,瘫倒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早已浸透了单薄的寝衣。
恐怖。难以言喻的恐怖。
但比恐怖更强烈的,是另一种情绪——一种亲眼见证了绝对力量碾压后,产生的、近乎战栗的认知。
她之前所有的猜测、所有的试探、所有关于他“或许并不想她死”的侥幸……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可笑,那么微不足道。
他根本不需要她的任何“配合”或“讨好”。
他之前所有的“回护”和“提醒”,或许真的……就只是随手为之。就像人类行走时,偶尔会避开脚边的蚂蚁。
仅此而已。
巨大的落差和无力感,如同冰水,将她彻底浇透。
她缓缓抬起还在发抖的手,看着窗外那轮冰冷的月亮,忽然极其荒谬地、低低地笑了一声。
笑声干涩,带着哭腔,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情绪剧烈波动!疑似目睹暴力场景受到惊吓!建议立刻购买‘忘忧散’(100互动值)或投入目标人物怀抱寻求安慰(效果绝佳)!】
连蔓儿直接屏蔽了系统的噪音。
她不需要安慰。她需要清醒。
彻骨的清醒。
第二天,连蔓儿起得很晚。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眼底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或者说,是一种认命后的死寂。
她照常干活,做饭,打扫。只是更加沉默,更加……顺从。
午后,她正在灶房门口择菜,沈诺从外面回来了。
他依旧是一身青衫,步履从容,神情平淡,看不出任何异样。仿佛昨夜那场短暂的、血腥的冲突,真的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他经过她身边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连蔓儿的心瞬间提起,手下择菜的动作却丝毫未停,甚至没有抬头。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头顶停留了一瞬。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径直走了过去。
连蔓儿缓缓松了一口气,后背却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就在她以为今天也能像之前一样“相安无事”地度过时,沈诺却去而复返。
他手里拿着两本书,走到她面前,将书递了过来。
连蔓儿愕然抬头。
“闲着也是闲着,”沈诺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认得几个字,便多看看书。总好过……胡思乱想。”
连蔓儿的目光落在那两本书上。
一本是《千字文》,最基础的蒙学读物。 另一本是……《大周律疏》。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微微颤抖起来。
《大周律疏》?他给她看律法书?是什么意思?警告她安分守己?还是……暗示她什么?
她不敢深想,只能低下头,伸出微微发颤的手,接过了那两本沉甸甸的书册。
“多谢……沈公子。”她的声音干涩。
沈诺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连蔓儿抱着那两本书,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阳光照在书皮上,《大周律疏》四个字,透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她好像……又接到了他抛过来的新的“饵”。
这一次,是知识?是规则?还是……另一个更深、更危险的陷阱?
连蔓儿缓缓收紧了抱着书的手指,骨节泛白。
她低下头,看着自已沾着泥点的手指和那两本格格不入的书,眼中最后一丝挣扎和迷茫,终于彻底沉淀下去,化为一种近乎认命的、却又带着冰冷锋利的……
决绝。
既然躲不开。
那就走下去。
走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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