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脸上惯有的恣意消失不见,他浑身翻涌着激烈的情绪。
迈过来的步子又急又快,像是带着不顾一切的冲动。
他要将眼前之人揽入怀中,用最直接的方式去确认她还活着,抚平他得知消息以后,积压在心底的深深后怕。
他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许靖央了。
她差一点就死了!
许靖央静静站着,凤眸微微下移,在想等会平王过来若是举止冒犯,是踹他左腿还是右腿。
萧宝惠见状,第一时间赶来,一瘸一拐地拦在两人中间。
“哥!你要干什么?靖央肩膀上还有重伤,碰不得!”
萧宝惠的话让平王骤然惊醒,猛地停下脚步。
他越过萧宝惠的肩膀,目光紧紧锁在许靖央脸上。
那狭长的眸子里,翻涌着极为复杂的情愫。
他紧张,他在乎,他害怕,他甚至有一种压抑不住的薄怒。
平王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极力平复心绪。
好一会,他语气紧绷绷地开口:“许靖央,去那边吧,本王要单独跟你聊聊。”
许靖央有些意外,抬眸看他。
平王的性子向来直接火烈直白,极少用这样郑重的语气说话,甚至让人感觉到了克制。
她没有立刻答应,只平静地回视他。
平王却已转身,朝院外不远处一株老树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她一眼。
狭眸漆黑,静静等待。
萧宝惠拉住许靖央的手:“靖央,别理我哥,让他发会疯就好了。”
许靖央沉吟片刻,对萧宝惠微微颔首,示意她放心,便抬步跟了上去。
那株老树是院里唯一在正月里便冒出零星绿芽的乔木。
枝干遒劲,覆着薄雪,几点新绿在寒风中顽强挺立。
平王站在树下,背对着她,肩背挺得笔直,大氅被化雪的风吹得微微晃动。
待许靖央走近,他才缓缓转过身。
方才面对萧宝惠时那点作为兄长的疼惜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极冷的严肃。
他狭眸紧紧盯着她,目光锐利,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许靖央,”这次,平王语气非常沉闷的开口,“你知不知道,听到你们重伤濒死,本王是什么心情?”
“许靖央……你到底知不知道,明不明白……”
他哽了一下,后面的话似乎难以启齿,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呼吸。
许靖央闻言,回应的有些平淡:“王爷以后要好好照顾宝惠,她受了很多伤害。”
直到这一刻,她还在关心别人。
她几乎从来不提自己的委屈与伤痛。
平王看着她这副平静无波的模样,心头那股无名火更盛,却又夹杂着更多心疼。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带着一种恳求。
“许靖央,停下来吧,你现在什么都有了,昭武王的爵位,神策大将军的兵权,甚至还有当朝第一女王侯的威望。”
“只要你愿意,现在急流勇退,后半辈子足以安然无忧,何必还要站在风口浪尖,拿自己的性命去搏?”
许靖央终于皱眉:“王爷觉得,我不该跟皇帝斗争下去?”
“是。”平王斩钉截铁,“你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足够让所有人闭嘴,退居幕后,是最明智的选择。”
“至少比现在站在明面上,好得多,若你担心以后的新帝容不下你,本王愿意……”
不等他说完话,许靖央就直接打断:“我不担心别人容不容得下我。”
“在我考虑别人是否会给我一条生路之前,我要先为自己,开辟出一条通天路。”
平王心头一震:“你还想往前走?走到哪里才算尽头?走到把命赔进去才算完吗?你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
许靖央凤眸澄黑,更让人觉得如铁石般坚定。
“我要走到我该走到的位置,走到我觉得毫无威胁的地方,如果王爷觉得不对,那么我想问,王爷争夺储君之位,怕死吗?”
平王一怔:“自然不怕!”
“那么我也是如此,”许靖央看着他,“我若此刻放弃,那我这一路来的付出算什么?那些因我而死、为我而死的人,又算什么?”
“即便我退后,皇上会放过我吗?我退缩,这天下就能迎来太平吗?”
平王狭眸通红地看着她。
他知道她的抱负,知道她的坚持。
可连他都害怕了,父皇的招数阴险且多变,许靖央又不是肯被人保护的人,这次救宝惠,她一个人就出发了。
平王有多么后怕,就有多么想劝她停下。
可许靖央说:“王爷心里应该很清楚,此时此刻,不光是我,你还有宁王殿下,任何一个人但凡表现出放弃手中权力的样子,下场都不会好过。”
“现在提放弃太早,王爷即便是为我好,也不必再说,我不会听。”
平王被她的话钉在原地,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看着眼前女子清冽坚定的眉眼,万千言语,都化作了心疼,沉重得说不出口。
无人能替许靖央做主,无人能替许靖央决定。
平王沉默良久,眼中的激烈情绪渐渐沉淀,晦暗冷静下来。
“我明白了,你有你的坚持,那么本王在此向你承诺??”
“我萧执信,以许靖央的性命为重。”
“她死,我死,她生,我生。”
许靖央一顿,道:“王爷,你的性命,还是自个儿负责吧。”
平王陡然皱眉:“嫌弃本王?你可知本王接了你的信,一路风尘仆仆赶来,多日都没好好阖眼休息过!”
“那现在王爷可以好好休息了,管家会安排屋舍。”
“怎么一句好听的话也不肯说!”平王气恼,方才的凝重化解,变作往日的恣意挑剔。
但看着许靖央的眉眼,平王心头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再看见她就好,她还平安就好。
平王扬起眉梢,微微弯腰,用宠溺的语气告诉许靖央:“你离京的事,本王是第一个发现的,谁也没有告诉,这份秘密,本王替你守住了。”
“你之后要不要随本王去昌州养伤?等彻底养好了,再告诉宁王比较好。”
许靖央刚要张口跟他说宁王也在,就见平王余光一瞥,有个高大的身影从不远处的院子内走出来了。
对方身形英武挺拔,戴着眼纱也难掩周身凌厉的气势。
平王脸色一黑,站直了身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不是说好隐瞒行踪吗,许靖央的下落应该只有他一人知道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