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靖央道:“宁王殿下比你来得更早。”
平王脸色更臭了。
萧贺夜是练武之人,耳力好,朝许靖央的方向走来,耳廓微动,薄唇齿冷一笑。
“怪不得本王觉得吵闹,原来是四弟来了。”
“呵呵,”平王冷笑,“怎么几日不见,二哥学会装病博同情了?”
萧宝惠走过来:“哥,你别这么说,二哥是在找靖央的时候眼睛受伤了。”
“瞎了吗?”
“让你失望了,没有。”萧贺夜冷冷道。
平王啧了一声:“可惜。”
许靖央看他一眼:“可惜什么?”
平王仿佛听出她向着萧贺夜的语气,故而脸上恶意戏谑的神色冷了冷。
他气哼哼说了句:“可惜他看不见本王的表情多么怜悯。”
“看不见也好,看多了不利于恢复。”萧贺夜冷冷道。
两人剑拔弩张,莫名就对峙上了。
“二哥眼睛不好,就该早点去封地,不是还要迎娶侧妃吗?小心耽误吉日。”
“王妃在哪儿,我就应该在哪儿,四弟这么关心本王,那你去替我娶?”
“娶侧妃没兴趣,娶正妃嘛,弟弟效劳又何妨。”
话刚说完,萧宝惠抬起拳头就给了平王一下。
“哥,这种好事还轮不到你!”萧宝惠嗔怒。
许靖央皱眉:“平王殿下少说两句。”
平王咬牙,似乎有些委屈地看了许靖央一眼,到底闭嘴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魏王的声音。
他刚出去办公,听说平王来了湖州,马上赶回来,一路含笑开朗。
“四弟,太好了,你果然来了,我本以为你要耽搁几日。”
平王回头看去,扬起眉梢:“我走水路,自然快。”
魏王赶过来,双手搭在平王肩上,一时间有些感慨,更多的是触动。
“看见你还是如从前一样,我就放心了,这两年光景,听说废太子那段时间跟你争锋相对,真害怕你憔悴。”魏王说。
平王不动声色拨开他的手。
“少矫情,那等废物,还轮不到本王劳心费神。”
说罢,他还是对魏王拱手一礼:“三哥,谢谢你照顾宝惠。”
难得的认真。
魏王眼睛微微湿润,分外感慨。
“这话说的生分,九妹也是我妹妹。”
说罢,他朗笑两声:“没想到二哥和四弟都能齐聚我这小小湖州,真是太好了。”
“今晚我来办宴,就在我府中,为你接风洗尘,庆祝靖央和九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庆祝二哥的眼睛逐渐好转。”
“走走走,都别站在这儿吹风了!进屋说话,我让人备好茶!”
萧贺夜朝许靖央的方向伸出手。
许靖央顿了顿,走上前,将手腕递给他。
萧贺夜握住,力道不轻不重,指尖却微微收紧,将她拉到自己身侧。
他侧首,在许靖央耳边低声说:“他们欺负我,但幸好有你为本王撑腰。”
许靖央扬起柳眉:“平王吗?王爷同他置气,像小孩子。”
萧贺夜声音低沉悦耳。
“不尽然,安棠不总是说,令人生气的事,无关年纪大小。”
想起萧安棠,许靖央淡淡一笑。
平王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眸光暗了暗,转而推着萧宝惠的四轮椅一起离去。
夜里,魏王府正厅。
炭火烧得极旺,暖意驱散了初春夜晚的薄冷。
圆桌上摆满了湖州特色佳肴,玉盘珍馐,香气四溢。
许靖央、萧贺夜、平王、魏王、萧宝惠五人围坐。
烛火温润,照亮满堂锦绣。
魏王亲自斟酒,举杯道:“今日四弟远道而来,九妹与靖央大难不死,二哥伤势渐愈,我们兄弟姊妹齐聚于此,实乃幸事,这第一杯,贺重逢,亦贺新生。”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席间气氛渐渐转入深沉。
萧贺夜放下酒杯。
他率先开了口:“此次许靖央与九妹遇刺,在雪夜中无处落脚,险些丧命,时机恰好卡在朝廷新令要求子时闭城之后。”
“这件事,父皇不会不知道。甚至,极可能推波助澜。”
厅内静了一瞬。
萧贺夜继续道:“从前诸多隐忍,是因顾念父子君臣,亦因时机未到。”
“但如今,他为君不仁,为父不慈,步步紧逼,已无转圜余地。”
“不知你们作何感想,但本王要将丑话说在前面,为了许靖央,也为了本王自己,本王的态度是,绝不善罢甘休。”
魏王看向萧贺夜,有些诧异。
在他印象中,向来冷冽自持,颇为沉稳的二哥,从未将自己的目的表露的如此直接。
为了许靖央,他果真豁得出去。
平王更是一声冷笑。
“父皇先是将宝惠远嫁北梁,不顾我和母后恳求,残忍无情,之后又纵容长公主害死母后,他眼中从未有过亲情,从未有过你我。”
他狭眸中戾气翻涌,一字一句:“这般残忍冷血之人,不配为父,更不配为君。”
“这仇,本王一定要报,还要亲手报。”
话已挑明,再无遮掩。
席间空气仿佛凝滞。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魏王身上。
魏王低着头,面色沉重。
许靖央看他片刻,缓缓开口:“魏王殿下不必觉得为难。”
“今夜之言,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你若不愿被牵扯其中,便只当从未听过,我们各有各的路,绝不会连累你。”
萧宝惠连忙跟着说:“三哥,你好不容易得了封地,将湖州蜀州治理得井井有条,有了自己的安稳日子。”
“这趟浑水,不?也罢,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事,没那么好做。”
然而,魏王长叹一声。
“我不是犹豫,也不是害怕被连累,我只是……只是觉得很难受。”
“我们坐在这里的五个人,皇子、公主、大将军……听起来尊贵无比。”
“可我们当中,有哪一个,曾被父皇真心实意地照拂过、疼爱过?竟然都没有。”
众人沉默。
魏王自嘲一笑:“从小到大,在他眼里,我大概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那个孩子。”
“大哥自私恶毒,他纵容,二哥能力出众,他忌惮,四弟肆意张扬,他厌烦,九妹天真烂漫,他利用,就连许靖央,军功赫赫,他却打压……”
“如今谈起他的残忍无情,我们每个人,竟然都能数出一本血书。”
魏王语气沉冷晦涩:“我为你们感到不值,感到悲哀。”
“所以,我已经决定,这浑水,我?定了。”
他举起酒杯,看向众人:“承蒙哥哥、弟弟、妹妹还有……许靖央,你们不嫌弃我能力不够,邀我入盟,我定当倾囊相报。”
话音落下,厅内一片寂静。
许靖央看着魏王,缓缓举起手中酒杯,声音清越。
“魏王殿下并非能力不够,被压制已久,你定然有突破桎梏的那一日。那便敬我们的合盟。”
萧贺夜随之举杯:“敬,殊途同归。”
平王嗤笑:“敬,来日方长。”
五只酒杯,在温润烛光下,轻轻相碰。
发出一声脆响,仿佛带着某种宿命意味的碰撞。
而后,众人仰头,一饮而尽。
今夜之后,再无退路。
他们不知道,命运在某一刻重合,犹如星辰日月,交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