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完。

    出来往回走的路上，顾长晏迎面撞上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凭借着优良的夜视力看清来人是谁后，顾长晏不得已停下来，恭敬打招呼：“下官见过张阁老。”

    内阁首辅张柏昌：“是顾风起啊。”

    他也不走了，问：“听吏部的人说你自请调往外地，为何？”

    顾长晏浅浅一笑：早不问，晚不问，偏偏是这个时候。

    可惜心里想法必然不可能像说出来的一样，太没情商了。

    于是顾长晏又拿对皇帝说的那一套来应付张阁老。

    张阁老听完，夸赞道：“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觉悟，好啊！”

    他们又聊了几句，顾长晏耐心回答。

    话锋一转，他道：“休沐日来本官府上再详细谈论，可好？”

    早在之前，顾长晏就察觉到这位吏部尚书很惜他的才，见面时对他挺友好。

    如今终于是赞赏惜才压过了心里的芥蒂。

    顾长晏虽然不知张尚书所为何事，但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交谈。

    所以他一口应承下来。

    其实不答应也不行——官大一级压死人。

    然后二人告别，顾长晏回去的脚步加快了。

    没一会儿，顾长晏遇到回去路上的第二个拦路虎。

    顾长晏假笑着打招呼：“是薛大人啊。”

    这次是意料之中，就是太晚了。

    前两日见到面，顾长晏故意刺了薛衡几句，就等着薛衡“伺机报复”。

    薛衡的表情冷若冰霜，一身大红蟒衣嗜血冷硬，他令提灯照路的两名太监退下，连带着顾长晏身旁的一个。

    顾长晏对此没说什么，接过灯笼，道了一句谢，让人跟着另一名有提灯的太监先回去。

    片刻，附近只剩他们两个。

    他们仇敌之间的悄悄谈话，没有人不放心。

    旁人走掉，顾长晏好像懒都懒得装了，往旁边随意走了几步，一副拒绝和薛衡交谈的样子。

    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视野暗淡，冷气湖风飕飕。

    薛衡步步紧逼，用几乎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你那日是什么意思？”

    两人脚步未停，看起来像一对知己好友漫步在围栏湖边。

    可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自己有多“恶心”对方。

    顾长晏不回头，表情无辜：“什么什么意思？”

    薛衡不说话，恶狠狠地盯着他的后脑勺，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顾长晏估计已死上千百回了。

    好一会儿，顾长晏唇角上扬，怎么看怎么无辜，“哦——薛大人说的那个啊，下官没别的意思，下官只是见薛大人无妻无子，误以为薛大人有龙阳…之好。”

    薛衡黑沉着脸，和顾长晏并肩而行，不知道顾长晏说的是真是假。

    “用不着你误以为，先管好你自己吧。”薛衡挖苦道：“别不是当年被本官打残了腿，不行了，所以你才不娶妻生子了。”

    “薛大人在说什么？”顾长晏加快了脚步，像是想摆脱身边的人，装傻充愣道：“下官今年才认识的您。”

    顾风起不会承认顾长晏是谁，虽然朝廷上的那帮人好像都心知肚明。

    薛衡呵了一声，正要说什么。

    后面传来一道声音：“顾风起？”

    顾风起回头，提灯太监……以及刚刚才告别的张柏昌张首辅。

    没办法，他转身往回走。

    还没走几步，身后又窜出来一个人。

    “二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是薛衡的声音。

    薛衡还算不瞎。这种时候了顾长晏诡异的还有心情想这个。

    同时他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因为谋划成功了一半。

    顾长晏动作迅速，又转身去看。

    张阁老恰好近前，后面跟着两个负责提灯照路的太监。

    顾长晏不知道温长宁现在如何，但他知道张阁老在无意识地助攻。

    几处灯笼汇聚，聚少成多，将这处照的都明亮了几分。

    三人一起看向一个方向。

    薛衡口中的二殿下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头发上还沾着一片树叶。

    他出现的太迅雷不及，三个官员微愣，都忘了行礼。

    二皇子楚瑞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太好，慌慌张张的。

    像是干了坏事。

    顾长晏对这位皇子的看法是——脑子有点蠢，爱用拳头说话。

    四人迎面碰上。

    二皇子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不明白自己根本没有用多少力气，楚瑜是怎么掉下去的。

    除了薛衡最开始的一声嗓子，还没等他们再说些什么，一声微弱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救命——”

    声音有些像女声。

    几人脸色微变，虽然不知道发出求救信号的是谁，但也知道有人，…坏事了。

    顾长晏率先转身，向着那声音的来源处找去，他的动作幅度之大，几度要将灯里的灯芯晃灭。

    被抛下的几人迅速选择跟上，就连楚瑞也没敢躲避。

    很不巧，那里也是二皇子过来的方向。

    到了近前，顾长晏眯眼辨认水中人的位置。

    湖里有些活人挣扎的动静，不知道是谁掉进去了。

    突然！

    跟在顾长晏身后的楚瑞、张柏昌、薛衡眼睁睁看着顾长晏一把扔掉灯笼，手一撑围栏，脚一蹬，不带丝毫犹豫地跳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扑通一声，水面溅起巨大的水花，后归于平静。

    而顾长晏的声音伴随着他跳湖的动作传来：“不用再让人跳进来了，我一个人可以——！”

    尾音被风拉长，时间的流逝好像变慢了。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

    从张阁老突然出现，到二皇子钻出来，再到听到有人落水喊救命。

    时间甚至不够到，话还没说到可以分配成一人一句。

    赶到围栏前的落后三人齐齐低头看着水波涟漪，心情复杂，不明白救人怎么还要亲力亲为，落水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不值得。

    时间倒退几分钟前。

    楚瑜按照事先的计划，最终落入了水中。

    湖水刺冷，这些可以溺死人的柔水将楚瑜包裹地密不透风，他的眼睛看不清，耳朵听不见。

    楚瑜等啊等，嘴里冒泡泡，窒息感越来越强烈。

    但其实他等得也不是很久，毕竟从坠湖到死亡不过几分钟。

    楚瑜意识慢慢开始变得模糊，脑海里的记忆纷繁复杂，记忆里那个人的声音愈来愈清晰。

    玉兰说过会有人来救他。

    玉兰还说，他不能直接向皇帝告状，要迂回直观……

    他不会游泳。

    玉兰……到底长什么样子？

    楚瑜思绪涣散，根本来不及也想不起恨这儿又恨那儿，恨玉兰是个大骗子，没人来救他。

    计划目前看来是失误的，因为没人来救楚瑜。

    楚瑜不会游泳，整个身体在慢慢下坠。

    闭眼的前一刻，楚瑜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露出真面容的温长宁。

    俊美。

    眼睛好看。

    怀抱，也……好熟悉。

    楚瑜委屈的差点要掉下自己看不起的泪来。